帘外风迟日暮,莺蝶蹁跹;帘内衣香鬓影,佳人静好。太平公主与上官婉儿对坐于棋案两侧,守着空空的双陆棋盘,默默无语。我无声入内,跪坐公主一侧,轻轻为她打扇。
貌似下棋,可棋盘上空无一子。公主锁眉蹙颦,心事重重。上官神色倒是淡然,一手把玩着骰子,另一手悠闲摇着团扇。枯坐了半日,公主方懒散开言叹道:"前日李昭德终是以谋逆罪下狱了。狄仁杰几经迫害,贬窜魏州,生死未卜。如今朝中更无一人可与酷吏抗衡了。看看现在入阁的这几个宰相,不是依附武三思就是惧怕来俊臣。无一人可用。我该怎么办?"她望着棋盘发呆。
上官出言安慰道:"公主为宅家所钟爱,不必如此忧心。不管外间风云如何诡动,宅家必会为公主挡一片风雨的。"
她不为所动。怔怔对着棋盘,长叹道:"那又怎样?!孤留我一人在世间,一遍遍看尽生离死别,骨肉相残?阿鹞才十一岁,就要匆匆嫁给豆卢家,还不是因为异日政局有变,她那夫家比薛这个姓氏到底周全些。我贵为公主,连我自己的孩子都保护不了!当年我护不住我的驸马,如今..."她眼含珠泪,恨恨咬牙道:"我护不住我的哥哥,我的孩子。"
上官淡淡劝道:"公主应爱惜身子,不要动怒了。皇嗣一案,乃宅家钦裁,你这样冒然进谏要宅家放手,反害了殿下。当年皇嗣为帝时,帝师刘祎之下狱待罪,皇嗣几经斟酌还是于心不忍,上了一折求情表,结果反加速了刘祎之的死亡。"
公主猛一抬头,凝露双眸直盯住上官:"你什么意思?你是说,宅家已经..."她惊恐的双手颤抖着捂住了口。
"没有没有。公主千万别再担心了。我估计,出了安金藏这一意外之事,宅家很有可能暂缓几日,再做决定。"
公主面色一凛,语气坚决答道:"我再也不想过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了!没有暂缓了!今日便是了断!"她狠狠盯着棋盘:"双陆无子,宫中无子。我就剩这两个哥哥,一个徙窜房陵,一个囚禁东宫。我没别的选择,"她咬牙抬首,望着阁外一片蓝天道:"我李令月对天发誓,我就是粉身碎骨,也不能由着阿母任用鹰犬,啄尽我李家最后一丝血脉!"
她起身入内室,片刻后折回,手中多了一个金盒。
我疑惑看着那盒子。这不是我们司饰内人上月为脂日准备的脂粉盒么?
她把金盒放在我面前,开口道:"这是我特地为来俊臣调制的口脂面霜和香丸。前日我将他的颜面刺坏,宅家担心他破相。明日便是脂日,宅家会宴请她那几个得力之臣,饮宴时派发各大臣礼包。你可将此盒包好,到时发给来俊臣。他用了我的膏兰芳泽,必不会留下一丝痕迹。"
她静静的看着我。拿起我手中团扇闲闲摇曳,一丝暖风牵动软罗香帘,说不出的静谧曼妙。
她的身影印在我瞳孔里,忽大忽小。周身金星闪烁,刺的我双眼涌潮,痛不可言。我猛的自地上跳起,哆嗦的身体竟连站立都困难无比。
"公主请放过臣吧!此事臣实是无能为力!"说完提裙,几欲逃脱这是非之地。
公主早料到我这一手,一把揪住我上臂,猛然按我于地,死死盯着我的双眸,发狠说道:"只有你!我没有别人可用!我看你自小长大,经昨日安金藏一事,我知你胆识过人。脂日宴饮大臣,例来只有你们司饰内人服侍在侧。放眼司饰司,无人能做此事。我没别的办法,我要救我两个哥哥。你放心,用事后我定会保你周全..."
我哭泣答道:"我知道。可我做不了。我害怕!"我全身颤抖,连她抓我的手也一并在颤着。
她更进一步双手紧抱我两肩,急迫问道:"你连活人的脏器都敢碰,为何..."
我摇头打断她道:"这不一样啊公主!但凡我有点办法,我不能眼看着谁在我面前死去,我不管他是谁。"
"可他是来俊臣!他是杀人魔王!没有人能从他手中活着出来,没有人!你除掉他一个,便救了皇嗣,也是救了狄仁杰,救了天下多少人的性命!"
"别逼我公主,"我泣不成声:"我真的害怕。这样的事我做不出来。你说我懦弱也罢,无用也罢,我不能害人性命,我做不到看着一个活人在我手上死去而不内疚。我不是那样的人,我自己也没有办法。"
"如果那人是你几世仇人呢?如果他不死就得你死呢?!"她拎起我的肩膀摇晃着。
"我会尽全力找公开合法途经。我没有替天行道的资格。"我终于止住了她的摇晃。
她褪然放手,恨铁不成钢的看我道:"襄公之仁!"
我泪眼婆娑转望上官道:"这是承旨带我来的意图么?承旨早就知道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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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张唐代周昉绘内人双陆图局部。
双陆盛行于唐宋,清代失传。固定长方形盘,上画左右各有六路,双方分黑白各十五个马子,状如保龄球的小木棒。马子按规定在盘边摆放,双方轮流掷骰子,按点多少移动马子。白马子自右向左,黑马子自左向右。马子先出尽者为胜。
现在欧美社会流传的双陆,起源于埃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