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她

我知道他很出色，却没想到他会那么出色。

我是个布人。布人的诞生就是为了某人的死亡。但在那之前，我是活着的。

我们都还是活着的。一群还没死的布人。

所以我很快乐，没心没肺，我在活着的每一刻尽情快乐。

我们嬉戏的时候，他总是悲悯而怜爱地看着我们。我们当中他最年长，沉默，不合群，有时候甚至有点阴郁，别的布人都有些怕他，可是他看我的时候有最温存的眼神。

我喜欢沉默而温存的布人。

我经常跟布人们嬉戏玩闹，我喜欢感受他远远儿望我的眼神，转过身，我回给他一个温柔的笑，他的眼睛里立时溢出浓浓蜜蜜的笑意。

我喜欢看他笑，他笑起来眼睛很亮。


那一天终究到了。

当我醒来发现自己被挂在钩上时，还是忍不住满心惊恐，这一天终究到了。巫师叽哩咕噜地念着咒语，一针一针扎一个布人，最后一针扎中心脏时，布人停止了挣扎，巫师把他扔到一堆儿死去的布人里，扭头出了门，重重撞上的门震得梁上的灯摇晃不停。我左右看看，他在我右边，大睁着双眼，眼神复杂极了。我瞧见药臼里歪着的药杵离他不远，示意了几次，他才回过神来，借力荡起，脱离挂钩落到桌上。我刚要喝声采，门外传来重重的足音，梁上的灯又摇晃起来，他及时藏到药臼后面，我安了安心。这一次是我。看着那根长长的针在咒语声里接近我，我不禁有些好奇，不知道我是为谁而死，或者说，我是为谁而生，现在要跟他一起死。他呢，又是为谁？

就在这时巫师出了状况。我忽然意识到什么，飞快地扭头朝他藏身之处一望。我看不见他。不会，布人是不会魔咒的，我定了定神。巫师念着咒，重又拿起一根针，忽又几乎扑倒。我知道是他。我心里绝望地呼喊，不要，这是我的命，让我去吧。巫师再次拿起针，对准我的心脏，我闭上眼睛。轮回中，我记得他眼睛里的笑。


——他

我没想到自己能做到。

我是个布人。布人的诞生就是为了某人的死亡。但我又不是一般的布人，巫师用我作模子，做了许许多多布人。

一次一次，我看着巫师念着咒语，一针一针扎布人，扎死一批，又做一批，再扎。他的生意真多，我想不出人间如何会有那么多仇恨，要让这么多布人因仇恨而生，因仇恨而死。

虽然我总是活着，但我并不开心。

直到她诞生。

她有一双清亮的眼睛，快乐得顽皮，回眸间却温柔无比。我喜欢远远儿地看她跟别的布人们嬉戏玩闹，我知道有一天这双眼睛也会闭上，但我喜欢看她快乐的样子，那让我快乐。生命，再痛苦，也并不总是无望的。


这一天终究到了。

当我醒来发现自己也挂在钩上时，着实惊恐了一番。巫师念着耳熟能详的咒语，扔下一个布人，摔门而去。我定定神，想着自己期待很久的死亡就要到来，除了意料之中的释然，却还有意料之外的不舍。神驰间，突然看见她就在我旁边的挂
钩上，使劲儿向我比划什么，好半天，我才反应过来。我试着调整药杵，然后使劲一蹬，借力荡起，后背轻轻一声裂响，我就脱离挂钩落在桌上。几乎同时，门外传来重重的足音，梁上的灯又摇晃起来，我四下一看，急忙藏到药臼后面。

这一次是她，居然是她。我的心呯然狂跳。我想着她快乐的笑脸，回眸间无尽的温柔，心象撕裂一样痛。面前的布袋上插着几枚针，我毅然拔出一根，默念了一次耳熟能详的咒语，往自己手腕扎下去。

巫师的手一抖，手里的针掉下来。她茫然而急切地望过来，我急忙躲开。心里狂喜，我没想到自己能做到。多少布人的生命，终究没有白费。

巫师抖了抖手腕，拿起另一根针向她扎下。这个蠢人，为什么不放下她？我急了，往自己胳膊上扎了一针，又往腿上一针。巫师有些迷惑，不知道是因为酒醉还是因为自负，或许是客人出的价实在高，他又拿起一根针，念起咒语，对准了她的心脏。我看见她闭上了清亮的眼睛，心口又一阵撕裂的痛。既然我的诞生就是为死亡，为什么我不能选择为喜欢的人而死？我看着自己呯然跳动的心脏，轮回中，我记得她温柔的笑。


——他们

我执意要带走他。我不理会布人们用看疯子一样的眼神怜悯地看我。

我背着他走了很远。他没了呼吸，身体却还温暖，心口插着那根长针。

我没有疯。

当我从他胳膊上取下那根针时，我注意到倒在门边的巫师的胳膊轻微地动了一动。我没有取下他心脏上的针。布人跟人是不一样的。

我带着他一直走，象要走到世界的尽头。他曾经说过，我的眼睛象星星，我问他在哪里能看见星星，他说，在世界的尽头。所以我一直走，走到看得见星星的地方。

满天繁星。

你的眼睛也象星星，当你远远儿地望着我的时候，我说，一边抚去他发间的草叶。

长针冰凉，幽幽地映着星光。我深吸一口气，默念咒语，手上使劲。

布人跟人是不一样的。布人跟布人也是不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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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动画时第一想到的是救与赎，不过这题材太严肃沉重了，于是只好写成……爱情故事。

或许，这故事非关爱情，实为宿命。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