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阿婆即奶奶，在我乡下的称呼里就是如此。我从没有见过爷爷，包括照片，只有阿婆。

阿婆去世的那天，我正在外地出差。得知消息后赶到医院，已经晚了。她人被覆盖上白布，只有父亲呆呆的坐在床前板凳上。我扶住父亲，看着她被缓缓地推出病房，然后停放在医院楼旁一个小房间里。

我俩从医院出来，在马路对面等车。她在对面的小房子里面，寂静孤独，我们在另外一边，霓虹灯闪，车水马龙。突然觉得这就是真正的阴阳相隔了，从此再也见不到慈爱的阿婆了，不觉悲从中来，堵住了心脏，就象荒原上的冰块一样。

接下的几天，我强打精神协助父亲操持丧礼。在告别仪式上，父亲老泪纵横，止不住的鞠躬磕头。我怕他出事，搀扶住他绕场一周后赶紧离开。

生活于农村的阿婆一生命运坎坷，童养媳，文盲，曾生育四名儿女，但最终只有我爸成年。爷爷脾气暴躁而且在她三十岁时意外丧生，她从此守寡，再没有嫁过。她不止一次跟我讲起那个活蹦乱跳人见人爱但5岁夭折的儿子，即使岁月的悠长仍然抹不去她神情的悲凉。

幸亏阿婆信佛，苦难在她执着的祷告中日渐远去。她凡事都念菩萨。在有了三个孙子后，她念得最多的就是观音菩萨保佑我的三个眼眉毛伢子。父亲常年在异地谋生，一年只回家一次。阿婆和母亲一起照顾我们三个小孩，还要耕种几亩薄田，生活非常辛苦。我现在也是两大人带两个小孩，才深切体会他们当年的苦处。

欣慰的是，阿婆的最后二十多年是随儿孙在城里过着还算稳定的生活。城里的很多东西对她而言都是很新鲜的。她第一次看到电视机里的人像时，大恐，祷告说：你可不要出来啊！然后观音菩萨保佑念个不停。我们笑死。但对收音机她总是想靠近又靠近，说里面有人在说话，我要听听清楚。慢慢地，她也适应了城市生活，学会使用各种家用电器。八十多岁的时候还用电饭煲自己煮饭吃。

她不识字，但经常拿我的习字本来看，并要我写她的名字给她看。我曾经教她写毛笔字，然后出去躲在门背后偷看，她在磨蹭很久后终于拿起毛笔很努力地照着写了自己的名字，觉得她很好玩。

阿婆内心坚强，但个性宽容随和，对我们相当溺爱。父亲脾气也不好，我们又顽劣，屡屡闯祸。他雷霆震怒时，我们唯有躲到她身后。阿婆两手一张，如老鹰般护着我们，一声哦弥陀佛，劝人无数，父亲也经常无可奈何。我父亲自小与阿婆母子相依为命，是出了名的孝子。

阿婆以88岁高龄去世，应是笑丧。但我一直未能释怀，心中的堵依旧。移民加拿大后还经常做梦遇见阿婆，醒来不觉双颊尽湿。

直到有一天小儿子快出生，我决定小儿子名中一字取自阿婆名，以纪念阿婆，寓意：心仁命长。我电话告诉了父亲，父亲无语哽咽。我放下电话，忍不住的哭出了声，心中的堵在那一瞬间轰然消散。

随着小儿子的出生，那个名字开始被人频繁喊叫。刚开始我还会想到她，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更多的是想到了小儿子那活泼可爱的笑脸，心中的那些冰块最终丝丝融化，直至不见。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