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帖传》
定军山
声明: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请勿对号入座。
一、白色情感
我可以是首动听的歌,我可以是幅美丽的画;我可以是篇充满深情的表白,我也可以是个令人开心的笑话。
当一个书生在他的 biPad 上敲下最后一键时,我诞生了。命里注定,我非歌非画。我是一首诗。
说得更清楚一些,我是个诗帖。
我来到这个世界上,第一次睁开了双眼。我看到蓝天上漂浮着朵朵白云,蓝天下生长着鲜花绿草。草地上摆着一 排排的椅子,椅子上熙熙攘攘地坐着好多人。我一眼便看到一个中年书生,正凝神注视着我。我们之间心灵相通。 我知道,他就是创作出我的人。他是我的作者、我的父亲。我迫不及待地伸出手去,想向他挥动。“当”的一声, 我的手撞上了一样东西:一面透明的玻璃墙。
原来,我置身于一个洁白的房间里。这面玻璃墙把我和外面的世界隔离了开来。
我叹了一口气。突然,我觉得身边有东西在动。我转头一看,只见一只白色的蜘蛛吊在半空。他的头伸到我的脸 旁,鼻子在贪婪地吸着气。见我转过头来,他好像有些不好意思,彬彬有礼地对我说:“你好香啊。这么香的帖子, 坛子上好久没有见到了。”说完,网线一收,他倏忽一下就升了上去。
这一刹那间,我看见他的胸口上别着一个徽章,上面是“情感堂主”几个字。
“我真的有这么香吗?”我一边想着,一边低头打量着自己。看见我的身上写着:
“大家好。这是我第一次在‘百思论坛’上发帖。希望有知音能理解这首‘锦瑟’诗。
锦瑟无端五十弦 一弦一柱思华年
庄生晓梦迷蝴蝶 望帝春心托杜鹃
沧海月明珠有泪 蓝田日暖玉生烟
此情可待成追忆 只是当时已惘然”
再往下看,我的脚上套着一双精致的靴子,靴子被牢牢地吸在了一条传送带上。我试着抬抬脚,却丝毫动弹不得。 我站在这传送带的一端。这条传送带上,除了我以外,还站着很多帖子。我扭过头向身后看,见这传送带在房间 里弯弯曲曲,绕来绕去,最后伸向对面墙上的一扇厚重的木门。“这扇门后是什么呢?”我不禁自言自语。
“你会知道的。”一个声音从我右边传来。我转过头去,是一个帖子在说话。“每个帖子都要走过那扇门。”她 说话的时候,眼睛并不看着我。不知道她是和我说话,还是自言自语。
我仔细看了看。这是一个笑话帖。上面写道:
“一个卖书的推销员对开门的主妇说:‘太太,我卖的是一本畅销书《怎样对你的配偶说谎》。’主妇说:‘谢谢,不过我不感兴趣。’推销员说:‘太太,我肯定您需要这本书。因为,您先生已经买了一本了。’”
上帖人是“每日开心”。
这个帖子上横七竖八,贴满了许多小纸条。有的写着“有意思”;有的写着“哈哈”;有的写着“顶”。
“我真的很香吗?”我有些不自信地问道。笑话帖斜眼看了看我,好像对我的问题很不屑。她仰起头,慢慢说道: “香味来自文采。有文采的帖子,自然香气弥漫。”她虽然是个笑话帖,本身好像没有什么幽默感。
“你知道的可真多。”我崇敬地说道。“那是因为我经历的多。你看——”她用手指着自己的衣袖,上面有上帖 的日期。她已经出生一个月了。
突然,“嘎”的一声从天花板上传来。一个阴森森的声音说道:“话太多了!别忘了祸从口出啊。”
我抬头望去,见到天花板上挂着一张帖子,高高在上,身子转来转去,凌厉的双眼俯视着满屋帖子。这个帖子一 面是白色的,上面写着“论坛用户公约”;另一面是黑色的,上面写着“论坛堂主守则”。
笑话帖马上闭上了嘴。
忽然,传送带动了起来。包括我在内的所有的帖子,除了那个置顶的黑白帖,都向后移去。我的左手边“砰”地 一声,又出现了一个新帖子。帖子上面写的是:
“朋友们,我今日出游,大概三天后回来。再见。”
我看见帖子上署的是父亲的名字。我急忙向玻璃墙外望去,可父亲已经离去了。
在这里遇到了兄弟,我心里异常欢喜,伸手就去拉他。可是,我的兄弟一点儿也没有反应。他就那么静静地站着, 和木偶一样。这是怎么回事呢?我求救般地转向笑话帖,希望她能给我答案。笑话帖受到了警告,装作没有看见。 刚巧这时候,有人在她身上跟了一个新贴:“哪儿能买到这本书?”转眼间,笑话帖便移到了我兄弟前边,而我 的兄弟和我同时向后移了一个位子。这下子,中间隔着一个帖子,我更没有机会问她问题了。
二、笑话帖之死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我开始熟悉这个环境了。我在传送带上不断地移来移去。我和兄弟已经失散,身上也被贴 上了各种各样的纸条。一张纸条上写:“瑟有二十五弦。这首诗写五十弦,意思是琴弦都断了。由断弦推断,这 是首悼亡诗。”另一张纸条上写:“非也。古瑟本来就有五十弦。这首诗取名‘锦瑟’,分明是首咏物诗。”又 有一张纸条上写:“你们都错啦。珠有泪、玉生烟,意思是官场失意、怀才不遇。这是一首感怀诗。”我看着这些纸条,心想:“我父亲三天后就出差回来了。到时候你们问他,不就成了吗?”
帖子们大多都沉默寡言。即使彼此交谈,也都压低了声音。在这个静静的房间里,白蜘蛛舞动着八只长脚,爬上 爬下,围着帖子团团转。有的帖子站歪了,他就去把他们扶正。有时候,他在帖子旁边闻来嗅去。可能那些帖子 也都比较香?当然了,他有时也会在我身旁闻一会儿,不过不像第一次凑得那样近了。
每次有新帖出现的时候,我发现那扇神秘的木门都要打开一下。门里面黑洞洞的,排在最后面的帖子便迅速地消 失在黑洞里。木门旁还有一扇窗户,封得严严实实的。笑话帖说过,每个帖子都要走过那扇门。那就是说,我将 来也要走进去的。门后面等待着我的是福还是祸呢?
“啪”地一声,又是一张纸条贴到我的身上。我不由自主地又一次移到了传送带的开始处。
“这诗真烂”,纸条上写道。上帖人名字很怪,叫“玉不琢”。纸条上散发着一股酸臭的味道。
我正在难受的时候,白蜘蛛敏捷地爬了过来,伸出一足,锋利如刀,将这张纸条“唰”地一声割下。纸条飘在空 中,瞬间便如轻烟一般消失无踪。
我舒了一口气,对白蜘蛛感激地说:“谢谢你。”白蜘蛛很绅士地回答一声:“乐于效劳。”便向远处爬去。
“哼,你以为他真的是为你好吗?”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原来那个笑话帖此时就站在我的右手边。“当然啦”, 我回答道,“那纸条可真难闻啊。”笑话帖撇着嘴看着我,好像我是个傻子。“你有没有注意到,这只白蜘蛛从 来没吃过一点儿东西?”哦,真是这样。我这才发现,时间已过中午,白蜘蛛一直在忙碌着,没见他吃过午饭。笑话帖神秘地道:“这是因为……”
笑话帖刚说到这里,我猛然看见白蜘蛛不知何时,已经悄悄爬到了她的身后。他那一直平静的双眼里,竟然现出 一丝杀气。我还没有来得及惊呼一声,白蜘蛛的一只脚已经象尖刀一样插进了笑话帖的后背。笑话帖的身体霎时 变得如石膏像一样僵硬。我震惊无比!这是我第一次目睹了一个帖子的死亡,还是如此的近距离。
天花板上的黑白帖高兴地咧开了嘴:“看看,我说什么来着?嘎,嘎。”
白蜘蛛又伸出一足,像利斧一般,将笑话帖双腿在靠靴子的地方齐齐斩断。随后他把笑话帖的尸体拖下传送带。 这倒不是因为他有多大力气,而是因为我们帖子本来就是轻飘飘的。接着,他从怀里摸出一面小黄旗,看了看,摇了摇头, 把它放回怀里,又摸出另一面小黄旗。这次好像他比较满意了,就把它插在笑话帖留下的一只靴子里。旗上写着:“本帖已被删除。删帖原因:情节庸俗,格调低下。”
白蜘蛛离开笑话帖的尸体,急速向后墙爬去。他爬到了墙上,在那扇窗户上敲了敲,高声喊道:“梆梆、棒棒!有花肥了。”
窗户被从外面打开,“嗡嗡嗡”地飞进来一胖一瘦两只硕大的蜜蜂。我借机看了一下窗外,可惜一堵红墙挡住了 我的视线。
“我们兄弟刚要歇一会儿,你又给我们找活儿干了。”胖蜜蜂抱怨道。白蜘蛛笑着回答道:“梆梆,这都是为了工作嘛。要是我能出太平门的话,我也就不必劳动你们了。”
那扇木门就叫做“太平门”吗?我想。
梆梆和棒棒飞到了笑话帖旁,刚要把她抬起来,突然梆梆抽了一下鼻子,看着我道:“好香!这是新来的帖子吗?”白蜘蛛忙道:“也不怎么香。别的堂里,香帖子多得很。”
两只蜜蜂不再多说,抬起笑话帖,从窗户原路飞出去了。
我看着笑话帖的那双靴子,里面还留着她的断足。笑话帖生前知道很多事情,但是她不知道,她最终并没有经过 那扇太平门。
不知过了多久,我慢慢从震惊中恢复过来。这时,天花板上传来一阵笑声:“老白,情感堂出了一个香帖子,你怎么不告诉我们一声?哈哈哈。”
我抬头看去,原来在这个房间两侧的墙上靠天花板的地方有一排洞隙和隔壁房间相通。就从那洞隙里,慢悠悠 地爬出来三只蜘蛛。领头的那只黑蜘蛛肥肥胖胖。刚才那阵笑声就是他发出来的。
三、不速之客
见到这几只蜘蛛出现,白蜘蛛脸上现出一阵慌乱神色。但是他很快便镇静下来,笑着说:“哦,原来是黑大哥、张先生、董老师三位堂主驾到。大家说的是什么啊?今天是有个不错的帖子,有一点儿香,但也没有什么特别的。”
我猜到了,他们一定是在说我。是梆梆和棒棒透露的消息吗?
“白无情,好说,好说。香不香,且让老朽先来鉴赏一下。”说话的蜘蛛脸面瘦削,长髯垂胸,显然上了一把年 纪。他爬到我的身边,把鼻子凑过来连吸了好几下,又爬远几步,趴在那儿一动不动,神情专注,不知道他在琢 磨什么。那边黑蜘蛛有些不耐烦,高声嚷道:“张好古,你鉴赏出什么来了?”张好古笑道:“黑一哈,你容我 慢慢品一下嘛。这帖子香气浓郁,醇而不腻,入鼻之后,清心怡神,而且香气绕鼻,经久不散。真是个极品的香帖。白无情,看来你得道有望啊。”
黑一哈听了这话,又是哈哈一阵大笑:“原来如此,我说嘛,今天隔壁政治堂的味道都和往常有些不一样呢。老白,重香轻友!你说,该怎么罚你?”
白无情有些尴尬:“黑大哥言重了。各位要是喜欢的话,欢迎随时光临赏帖。”
张好古一旁捻须微笑:“这帖子虽然贴在情感堂,不过,我看这作者贴错地儿了。庄子、望帝都是历史人物。这 首‘锦瑟’诗用了这些典故,就应该是个历史帖。移到我的历史堂去才合规矩。”说着,他朝黑白帖望去,“监堂兄,你说是不是?”
黑白帖只是“哼”了一声,好像对他们的争论不感兴趣。
黑一哈忙道,“是吗?让我来看看。”说着,爬到我身前一边抽动鼻子,一边把诗读了一遍。突然间,他哈哈笑 了起来:“哈哈,我看这是个政治帖。你想,这望帝要是自愿让了帝位给鳖灵,为什么还要化为杜鹃,整日哭叫?没啥说的,他肯定是被鳖灵赶下台的。一场宫廷政变啊!这绝对是政治帖,应该移到我的政治堂去。”
另外一只被白无情称为“董老师”的蜘蛛也随声附和:“有道理,这是首政治帖子。”
听他们都这么说,张好古马上也改了腔调:“嗯,说他是首政治帖子,也有道理。”看来,黑一哈是他们的老大。
我站在那里,听着他们七嘴八舌,讨论我的归宿,却没有谁想到来征求我的意见,不觉有些顾影自怜:我们帖子 的命真苦啊。不过,转念又一想,唉,移到哪个堂去,对我一个帖子来说,有什么区别呢?
后来我才明白,我当时的想法是大错特错了。
我看那白无情已经在强压怒火了。只听他开口说道:“黑大哥,白某一向敬重你,可万事抬不过一个‘理’字。 你还能比作者更了解这个帖子吗?作者既然把帖子贴到了情感堂,想必这帖子是和情感有关系的。你要是凭着人多势众,强抢这个帖子,你别忘了,我‘无情刀斧手’白某,也不是浪得虚名。恐怕你也讨不到什么便宜。”
黑一哈对白无情好像也有些忌惮,一时也不敢动手。他伸出长脚挠了挠脑袋,笑道:“哈哈,老白,你说到哪里 去了。什么抢啊抢的,呸!我是来借帖子的。你看这样好不好,你这帖子借给我们,放政治堂一天,放历史堂一天,再放哲学堂一天,让我们也沾沾香气,然后我们完璧归赵,再也不会为此事打搅你,你看如何?”
白无情低头沉吟,好像拿不定主意。
这时张好古开了口:“白无情,先别管这个帖子说的是什么,他是一首诗,这是千真万确的吧?现在诗歌堂的肖 堂主还不知道这个帖子。要是他知道了,来讨要的话,名正言顺,你能不放?你要是不答应黑一哈的提议,就别怪我们找肖堂主叙旧去了。到那时候,你闹了个一场空,可不要后悔。”
白无情想了想,问道:“黑一哈,这三天之内,你保证这帖子不会出太平门?”他边说着话,边转头瞧着那扇厚 重神秘的木门。
黑一哈道:“你也知道,我们三堂人气低,不比你情感堂。每天出太平门的帖子不超过三成。香帖移过去,算是个最新帖子,离太平门最远。一天过去,又换了一堂,还是最新帖子。我保你万无一失。”
这时那董堂主插话道:“要是我们把香帖置顶,让他永远不出太平门,岂不更妙?”
这时只听“嘎”的一声,监堂的黑白帖嚷起来:“董浙学,这搬动帖子,是守则允许的事儿,我也不来管你们。可是你要让这香帖不出太平门,就太过分了。这要是叫百思君知道了,你的小命还要不要了?”
一听这话,四只蜘蛛大惊失色,那董堂主更是脸色煞白,连连说道:“监堂兄,一句戏言,请勿当真。”
这个“百思君”能把这几只蜘蛛吓成这个样子,一定是个十分厉害的角色。他是什么人呢?
又听黑一哈也说:“香帖绝对不能置顶。老白,要是你同意,明天一早我就来搬帖子了。”白无情点了点头。三 个蜘蛛相视而笑,慢悠悠地爬入墙上的洞隙,一个个地消失了。
四、黑色政治
我们帖子晚上是不睡觉的。这一夜,我就在忐忑不安中度过了。第二天一早,黑一哈来到了情感堂。他要搬的果 然是我。我脚上的两只靴子被牢牢地吸在传送带上。我很想看看他究竟怎么个搬法。
黑一哈爬到了我身后。接着,一股暖洋洋的感觉便从我右肩传来。这种感觉让我很舒服,但是又头脑昏昏。不一 会儿,我就失去了知觉。
等我醒过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已经换了一个房间。和洁白的情感堂相比,这里简直是另一个天地。屋顶、墙壁 一片漆黑,让我感到很压抑。这就是黑一哈的政治堂吧。当然了,相同之处也是有的。玻璃墙外是同一方蓝天, 蓝天下是同样的绿草地和一排排的椅子。不过,这儿坐的人却不太多。我想起来了黑一哈的话:政治堂的人气比 情感堂确实差多了。
我这个帖子本来就不是什么政治帖。可能是气场不合的原因吧,我一醒过来,就觉得脑袋一阵阵地作痛。可是, 我发现了一个比头疼更要命的事情。这个房间里的空气污秽不堪,一阵阵恶臭袭人。被这臭味一熏,我的头竟不 那么疼了。
我捂着鼻子,往右手看了看。右边的帖子的题目是“论说谎”,上帖人叫“我们有力量”。
一看我在看他,那个帖子上下打量了我一下,皱了皱眉头,说:“你和我们不太一样啊。怎么也到这里来了?”
我苦笑着说:“真的不一样。我不是一个政治帖。”我又看了看,那个帖子上面写道:
“我认为,说谎也是一种斗争的手段。如果你说的谎让大多数人相信,而且给你的敌人以沉重的打击,那么,这就是一个好谎。时不时说一说这种谎,很有必要。”
帖上还有一张纸条,又是玉不琢跟的帖:
“说得好!那些流氓们成天说谎。我们就是要说比他们还大的谎,才能战胜那些流氓。”
“好臭啊”,我虚弱地喊道。就听身后有个声音道:“没事儿。闻惯了就好了。呵呵。”接着,从我身后爬出来 了笑嘻嘻的黑一哈。
这房间这么臭,监堂的黑白帖怎么也不管一管呢?我抬头在天花板处寻找,却连黑白帖的影子也看不到。
“这里没有监堂帖吗?”我疑惑地问。“哈哈,原来是有一个的,因为房间太臭,把他熏跑了。后来就再也没有 谁愿意来。这里就只有我一个了。”黑一哈很开心地说道。
可能是因为没有黑白帖的原因,黑一哈说话很直爽。我灵机一动。或许他可以帮我解开关于我兄弟的疑惑。
“黑堂主,我父亲除了我以外,还发了另一个帖子。可是他好像木偶一样,一动不动。我和他说话,他也不回答。这是怎么回事儿?”
“这个啊,帖子和帖子是不一样的。有的帖子是作者花了很多心思写的。里面有‘思想’。就像你这个帖子。有 了思想,才有了灵魂。有的帖子呢,比方说,一个问候帖,没什么思想在里面。这帖子就只有肉体,没有灵魂。 你兄弟大概就是这样一个帖子了。”别看黑一哈肥大粗壮,说话还挺有学问。
“发臭气的帖子也有灵魂吗?”
“气味只关文采的事儿。说脏话的帖子,臭是臭了些,不过,他要是有思想的话,照样有灵魂。没有思想的帖子,文采再好,也只是一个俗气的香帖。你呢,既有思想,又有文采,所以才是个极品的香帖啊。”
“就算我是个极品的香帖,对你们这些蜘蛛堂主来说,有什么用呢?”
“这个嘛,”黑一哈犹豫了一下,“告诉你的话,本来对我也无所谓,可是其他的堂主都很忌讳谈论这件事情。行有行规,我也不方便告诉你。”
既然黑一哈不愿意,我也就不去强求了。
就在这时,传送带动了起来。“砰”的一声,一个新帖子出现在我的左手边。我看了一下,上帖人是“武二”。 帖子上写道:
“堂主好。我是武松。三天前,我和西门庆在政治堂打了一架,两个人的马甲都被封十天。可是我今天看西门庆的马甲已经被解封了,为什么我的马甲还被封着?请堂主解释。”
我往窗外望去,只见稀稀落落的人堆里,一条大汉身材魁梧、相貌堂堂,格外引人注目。他一双大眼,炯炯有神, 直盯住这政治堂。
五、壮士发冲冠
黑一哈见到武二的帖子,连声叫道:“晦气,晦气,怎么这个难缠的主儿又来了。”便回了一帖:“百思坛各堂 都是按照论坛规定办事。请到坛政堂查询。”武二回帖道:“我已经去坛政堂问过了,却一直无人答复,才又回 到了政治堂来。请堂主务必有个交代。”黑一哈摇摇头,不再理会。
武二坐在那里,等了多时,不见黑一哈再回帖,不由得火往上撞,又跟一帖。这次言语不再客气:“私自为西门 庆解封,这是百思坛的什么鸟规定?”黑一哈大怒,发狠道:“你这家伙再三纠缠,我连你一起封了!”伸出一 足,在武二的帖子上点了两点。只见玻璃墙外武二坐的椅子忽然消失无踪,地面上现出一个大洞,武二躲无可躲, 整个身子坠入洞中。洞口随即平复如初,原处又出现一把椅子。好像这里什么事儿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黑一哈舒了口气,随即将他一只利刃般的长足,伸向武二的帖子。有了情感堂的经历,我能够猜出来下面要发生 的事情。我一颗心“怦怦”直跳,等待着那可怕的一幕的发生。
出乎我的意料的是,黑一哈用长足比划了两下,竟然又收了回去。转过身来,就要爬走。
传送带这时又动了起来。有人上新帖子了。隔着武二的帖子,我伸长了脖子看过去,这次上帖人是“武三”!我 向玻璃墙外一看,还是那条大汉。他端端正正地坐在另一把椅子上,一副豁出去的神情。
黑一哈冲上前去,在武三的帖子上照样点了两点,墙外武三也跌入洞中。黑一哈得意地自语道:“嘿嘿,想和我斗?你有这份儿能耐吗?”
话未说完,只见新帖子噼里啪啦地不断贴出,传送带不停地向前滚去。再看玻璃墙外,不知何时出现了数百个武 松,坐在椅子上,一齐发帖。
黑一哈咬紧牙关,舞起八只长脚,就见墙外的武松们一个个地消失在地洞里。可是紧接着,又有新的武松出现。 新帖子像潮水一样汹涌而至,卷着我直向太平门冲去。再看太平门,就像风车一样转来转去,一个个帖子消失在 黑漆漆的门洞里。
我离太平门越来越近。我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命运在门后面等着我,可是未知的东西总是让我觉得恐怖。此时此刻, 我只希望这传送带停下来。可是黑一哈已经坚持不住了。我看他火急火燎地爬向后墙,爬到了窗户旁,伸足敲了敲,气喘吁吁地喊道:“请求技术支持!”喊完,他就要下墙。我急忙高叫:“救我!”
黑一哈一转身,看见我已离太平门不远,不由得大惊失色。只见他嘴里吐出一丝,身子悬在丝上,“嗖”的一声, 荡到我的身边。身在空中,已经从怀里掏出一张帖子,贴在我的身上。有了这个跟帖,我一下子又回到了传送带 的起点。我喘了一口气,低头看去,那帖子上写的是“好帖”,上帖人是“状元郎”。这是怎么回事呢?为什么 不是“黑一哈”呢?
我依然没有脱离危险。新帖子还在绵绵不断地涌出。我被“武一百二十九”和“武四百三十”的两个帖子夹在中 间,身不由主地向太平门前进。我已经顾不得多想。
这时,突然窗户开了,只见一只蜜蜂身披黄金甲,腰扎百宝囊,嗡嗡嗡地飞了进来。黑一哈好似见了救星一般,连声高喊:“细腰快来!那武松不知练成了什么分身术,注册了几百个马甲,正在刷屏呢!”
细腰扫了一眼,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儿了。他飞到玻璃墙前,眼睛盯着武家众兄弟,伸手从百宝囊里摸出一把 笛子,放在嘴边呜呜地吹了起来。笛声婉转幽咽,催人泪下。
黑一哈神情紧张地注视着细腰。细腰看来也并不轻松,他鼓着嘴巴吹了一阵子,并不见效。他喘一口气,曲调忽 转高昂。
传送带还在滚动。眼见太平门渐渐逼近,我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里。刚要再向黑一哈呼救,奇迹般地,传送带 这时停住了。只听山崩地裂一声巨响从玻璃墙外传来。墙外所有武松的马甲,一齐跌到了地洞里!
细腰轻出一口长气,收了笛子,神情疲惫地对黑一哈说:“成了,我把所有姓武的马甲全都封了。今天暂时应该 没事儿了。我这就去和系统组的兄弟们开个会,看看明天怎么办。”他脸色又一沉,低声说:“只希望则天皇帝此时不要突发雅兴,登录发帖才好。”
黑一哈不放心地问:“要是武松改个姓再注册马甲怎么办?”
细腰笑着说:“黑一哈,你应该比我更了解武松。这是条磊落的好汉子。就算你让他改个姓,他也未必肯呢。” 黑一哈连连称是。
细腰环顾政治堂,问黑一哈:“武松的这些帖子你打算怎么处理?”黑一哈道:“一个个删起来太麻烦。就留着 他们吧。”细腰冷笑一声:“黑堂主,你该不会是心慈手软了吧?”黑一哈一下子急了:“你这是什么话?我黑 一哈身为堂主,删起帖来,什么时候心软过?说删就删了。”细腰道:“好,有黑堂主这句话就好。也不用堂主动手,由我来代劳吧。”
细腰说完话,手中已经多了一把明晃晃的匕首。他一头扎到武松的一个帖子的腿上,匕首贴着靴子边儿扎了进去。 他拔出匕首,又扎了另一条腿一下,然后升入空中,将翅膀急速地扇动起来。我不明白细腰在干什么,却看见身 边的帖子们脸上露出古怪的神色。我正在奇怪,突然听到了轰隆一声。所有武松的帖子两腿齐断,大头朝下,栽 到传送带下。就在这巨响中,我看黑一哈好像身子颤抖了一下。
转眼间,整个政治堂的传送带上,只剩下我一个帖子。我的身边,都是残留在靴子里的断足。靴子里冒出了很多面小黄旗。这次旗上写的是:“本帖已被删除。删帖原因:一般原因。”
六、双面黑一哈
夜深了。政治堂里死一般的寂静。黑一哈已经睡着了吧。我乱成一团的脑袋里,不断地回放着白天的情景。
细腰走后,梆梆和棒棒带了一大队蜜蜂来清理尸体。传送带下,横七竖八,一层层摞着无数帖子,胳膊身子缠绕 在一起,样子很可怕。虽然蜜蜂们训练有素,配合默契,还是干到天黑才把帖子们全部抬走。他们干得很开心, 还谢谢黑一哈说,今年有这么多花肥,花田一定能大丰收。黑一哈和他们应付着,不像是很有精神的样子。他是 不是被武松吓着了?
武松大闹政治堂后,今天一直还没有用户上帖。就自己一个帖子站在传送带上,我感觉到了孤独的滋味。不过,传送带上 没有了那些发臭的帖子,我的鼻子里却清爽多了。就这么胡思乱想着的时候,我的脑袋又开始疼起来了。
突然,我隐隐约约听到了一声抽泣。奇怪啊,这房间里除了我以外,就只有黑一哈了。还有谁会在这里哭呢?莫 非我听错了?我忘了头疼,屏住呼吸,倾听半晌,又是一阵压抑不住的啜泣声传来。这次我肯定了。哭的人正是 黑一哈!
我对他虽然没有什么好印象,不过他白天毕竟救过我,我还是心存感激的。我轻轻地叫了声:“黑堂主,你怎么 了?”黑一哈一听我在叫他,惊得平地蹿起半尺,连声说:“我,我没事儿,我没事儿。”话刚说完,还是忍不 住“哇”地一声大哭了起来。
这一哭把我弄得更楞了。难道他被武松吓傻了?不至于这么没出息吧?只听黑一哈抽抽答答,断断续续地说道: “那些……帖子们……呜呜……死得太惨了……太可怜了……呜呜”。
删帖子不是堂主们的日常工作吗?就算今天是少有的一场惊心动魄的大屠杀,这个看起来五大三粗的黑一哈,不 至于如此神经脆弱吧?我不禁柔声安慰他:“黑堂主,别伤心了。你说过,那些帖子只有肉体,没有灵魂。我想他们临死的时候,大概不会感到痛苦吧。”
黑一哈抬头看着我,目光里竟露出一丝感激的神色。就在这一瞬间,我想起了在情感堂读过的一个帖子。我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黑堂主,我读过一个帖子,说的是一部叫 Stardust 的电影里面的一个海盗船长。他平时总是摆出一副凶神恶 煞的样子,这样才能够镇住手下人。但是他心里可善良了。你是不是就像那个船长一样?你的心其实很软呢。对了,船长还喜欢穿女人衣服呢。”
“不对,我才不像那个船长呢,”黑一哈止住了哭泣,连忙摆动长脚,说:“我从来不穿女人的衣服。”马上, 他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忙对我说:“香帖子,这件事你可千万要为我保密。要是让其他的堂主们知道了,我非得成为他们的笑料不可,真的就没脸见人了。”
我点了点头,说:“黑堂主,我绝不会告诉别人。再说了,今天幸亏你把我从太平门救了回来。真是谢谢你了。”
黑一哈擦了擦眼泪,如释重负般地冲我笑了笑。
“你的跟帖上为什么署的是‘状元郎’的名字呢?”我问道。
黑一哈叹口气:“不瞒你说,按照百思坛堂主守则规定,除非是回答用户问题,我们是不允许随便发帖子的。今天不得已,我只好用了另一个马甲跟了一帖。要是这事被查出来,我是要被处罚的。”
这下子,我吃惊不小:“原来你救我还冒着风险呢。”
黑一哈说:“也幸好政治堂没有监堂帖,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你知道吗,我这个‘状元郎’的名字可不是随便吹的。当年我在堂主选拔考试中名列第一,所有的堂口任我挑呢。哈哈。”
“哦”,我说,“那你为什么选中了政治堂呢?”
黑一哈苦笑一声:“要说这事儿,全怪那白无情。他装作个好人给我出主意。他说政治堂地位最重要,香帖子最多,我就信了。等来了政治堂,呸!什么香帖子?大多数都是臭的。白无情倒是选了情感堂。这个狡猾的家伙!”
我不解地问:“香帖子对你们有什么用呢?”
“这个……”黑一哈停顿一下,“我说给你听,你可别告诉别人。”“一言为定,”我说。
要是放在平日,黑一哈肯定不会把这个谜底告诉我。可是今天,经历了白天的惊心动魄的事件后,黑一哈心情大 变,竟然对我打开了话匣子:“我们百思坛的蜘蛛做到了堂主这一步,就不再食人间烟火。我们唯一需要的,就 是好帖子的香气。闻了香气以后,不仅能补充能量,还能增进功力。据传说若是遇到了一个极品香帖,可练就长 生不死之术。不过,这只是传说,我们还没有见过谁修行到那个地步。再说,极品香帖极难遇到。所以一听说你来到了情感堂,我们都想来借借香气。哈哈。”
“原来是这么回事儿啊,”我想,“我还真不知道自己有这么重要。”
黑一哈又叹了口气:“在政治堂里,成天见到的就是打架的帖子,别说极品香帖,就连一般的俗香帖子都很难见到啊。”
这句话又勾起我一个问题:“那个武松不像个坏人啊。他和西门庆怎么会在政治堂打起来了呢?”
七、难解的误会
黑一哈苦笑道:“武都头是一介武夫,西门庆是有名的浪子。他们从来都是离政治堂远远的。那天两个人本来是在 美食堂吹牛。一个赞浔江楼的酒香,一个夸狮子楼的妞靓。吹着吹着,就吵起来了。这个说你是个地痞无赖,那 个骂你是个官府走狗。这一下子,不知道哪个堂主多事,就把他们的帖子都移到政治堂来了。来了以后,他们在政治堂里接着打。把我打烦了,就把他们两个马甲全都封了。”
我想起武松的话,就问道:“那西门庆的马甲是被你解的吗?”
黑一哈连连摇头:“没有,没有。我和他无亲无故,干嘛帮他?武松一去坛政堂发帖问罪,我这儿就查了一下。那西门庆的马甲还好好地封着呢。”
我奇怪地问:“那武松为什么说西门庆的马甲被解封了呢?”
黑一哈道:“西门庆是用繁体字注册的马甲。就是‘西門慶’。这个马甲被封了以后,他又注册了一个‘西鬥慶’上来发帖。两个名字很像,那武都头一定是误会了。”
我更奇怪了:“既然是误会,你解释一下子不就完了吗?”
黑一哈不服气地说:“那坛政堂沙堂主都在装聋作哑,干嘛要让我解释?”
我想了想,说:“那沙堂主也许没有看到武松的帖子呢?”
黑一哈笑道:“怎么会看不到。坛政堂的人气还不如我这里,十天半月也没有一两个帖子。武松的帖子挂在那里,明显得很。”
我问道:“那沙堂主为什么不回帖呢?”
黑一哈笑得更厉害了:“哈哈,他大小是个堂主。要是用户问什么,他解释什么,那不是太没有面子了吗?让其他堂主都瞧不起啊。”
我叹了口气:“你同样不肯解释,这也是面子问题吧。这样一来,误会变矛盾,矛盾再激化,才出了今天的事情呀。”
黑一哈无奈地道:“一般说来,咱们一不理会,用户也就懒得再问了。两下子都清净。像武松这样执著的家伙,真是比你这个香帖子还少有啊!”
我又问道:“用户即使不问了,心里的火还在啊。监堂帖上的堂主守则里,不是写着为用户服务吗?”
黑一哈又哈哈大笑起来:“服务?那还有号称公仆的呢。你到衙门去见见公仆什么样,你就明白了。”
我不知道公仆是谁,也不知道这衙门在什么地方。我只好闭上了嘴巴。
黑一哈也不再说话。政治堂又恢复了一片寂静。和黑一哈聊天的时候,我已经忘记了头疼,可是现在,我渐渐觉 得头又疼起来了。我忽然想起一个重要的问题还没有问过他。
“黑一哈,帖子过了太平门,会发生什么事情?太平门后面是什么样子啊?”
黑一哈嘴里唔唔地嘟囔两声,我没有听清楚是什么,再仔细听时,他已经打起了呼噜。他睡着了。
就算他没有睡着,他会回答我的问题吗?
第二天一大早,细腰又来政治堂了。他叫醒了黑一哈,通知他:今天百思坛要对外宣布系统维护,闭坛一天。我 知道这是因为昨天武松闹了政治堂。大概系统组还在想法子,补漏洞吧。
细腰飞走了。黑一哈爬到墙上,在一个按钮上按了一下,玻璃墙上方缓缓落下了一方巨大的帷幕,把玻璃墙遮得 严严实实,也把明媚的阳光挡在外面。屋里顿时黑了下来。
按理说,这时就应该把房间的灯都打开了。可是黑一哈只打开了房间角落的一盏小灯。我心里奇怪,正要开口询 问,忽然感到一阵困意。我明白了。我们帖子一般是不睡觉的,但是万事都有例外。每当论坛系统维护的日子, 就是帖子睡觉的时候了。
虽然困意袭来,但是我脑袋还在作痛。这时,天花板上传来一个声音:“黑一哈,我来借香帖子了。”我顺着声 音看去,一只蜘蛛从隔壁爬来。房间里光线不足,我看不大清楚。但是我知道,这一定是历史堂主张好古。
黑一哈有些不情愿,但是也没法子说不。黑暗中,我感觉到张好古爬到了我身后。像上次那样,一股暖洋洋的感 觉从我右肩传来。我又一次失去了知觉。
八、培训课
我轻轻呻吟了一声,慢慢睁开眼睛。我头疼如裂。
光线暗淡的房间里,映入我眼睛的第一件东西是那面厚厚的帷幕。环顾四周,墙上依稀画着许多壁画。房间里弥 漫着淡淡的香气,比政治堂好闻多了。我是在历史堂吗?我不是一个历史帖,看来这里也和我气场不合,所以我 的头依然疼痛。在政治堂的时候,难闻的气味熏得我常常忘记了头疼。到了这里,气味变好了,我的头疼得却厉 害了。唉,这世上不如意的事情可真多啊。
我仍然站在传送带上。我身边的帖子都在低头昏睡,我也很困,但是我头疼得无法入睡。我抬起头来,差一点儿 “哎哟”一声叫出来。离我的脑袋不远处,只见一个蜘蛛悬在半空,身体缩成一个圆球,一动不动。他在做什么 呢?
我右边的帖子传来了一阵甜甜的鼾声。我扭头看了看,帖子标题是“试论妲己与犹大的历史角色和定位”。帖子 里写着:
“虽然妲己与犹大一中一洋,一男一女,但是他们有很多共同之处。前者扰乱纣王朝政是女娲娘娘所指使,后者 出卖耶稣是由上帝所安排。最后他们都承担了所有的罪名。本文试着分析这两个悲剧人物扮演的历史角色,讨论他们的公正的历史定位……”
发帖人是“汉家博士”。
好像是个有趣的帖子,可是我一点儿也看不懂。我转头看了看身后,这个房间也有一扇我熟悉的太平门,门旁也 有一扇窗户。就在这时,墙上的窗户无声无息地开了,伸进来两条蜘蛛腿。我不知道来者何人,不过我想起了笑 话帖的悲惨故事。我不想因为看到了什么不应该看到的事情而身遭横祸。我急忙转回头,学着其他的帖子一样低 头装睡。
来访的蜘蛛动作敏捷,很快就爬到了我身旁,冲着那个悬在空中的蜘蛛轻声叫道:“叔叔,我来上培训课来了。”
我的头上传来张好古的苍老的声音:“等等,就快练完了。”
接着房间里又是一片沉寂。过了一会儿,又听到张好古说道:“好了。不古,你来的挺早啊。”
来人是张好古的侄子张不古。他恭敬地说道:“今天系统维护,后面没有什么事情,我就来早了一些。这屋子好像比平时香了不少。叔叔,您刚才在练什么功?”
张好古道:“你看没看到这个新帖子?这是我从白无情那里借来的极品香帖。可笑那白无情和黑一哈,以为有了 这个帖子在房间里,他们自然而然就长功力了。错啦!要长功力,还得在香帖旁,借着香气,修炼‘易筋经’才成。这是我从一个少林和尚在历史堂里发的帖子上学来的。一会儿培训课结束后,我给你指点指点。”
张不古道:“叔叔,提起黑一哈,我总有件事弄不明白。政治堂香帖那么少,黑一哈怎么会养得胖胖的?”
张好古微笑道:“你别看政治堂里面一团臭气,只要你闻惯了,身体适应了,也能补充能量。有人还能上瘾呢。 只是营养太不均衡,就像人类吃的垃圾食品一样,闻多了,身体就会发胖。黑一哈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一听说有香帖子,马上就拉着我和董堂主去找白无情了。唉,他刚把帖子借到手,昨天政治堂就出事儿了。”
张不古道:“哦。昨天政治堂的事儿可把百思坛都轰动了。我在后面,看见蜜蜂们拉回来很多花肥,他们倒是很开心呢。”
张好古道:“他们当然开心了。有了花肥,花田的花儿就长得茂盛,今年他们可以采很多蜂蜜了。去年花田收成不好,他们可苦了,只能吃那些寡淡无味的帖子肉浆。酿的一点儿蜂蜜都呈送给百足君还不够呢。”
一提“百足君”的名字,张不古马上紧张起来,急忙打断了张好古的话:“嘘,叔叔,还是称‘百思君’为好。那些帖子们都睡着了吗?”
张好古满不在乎地说道:“都睡着啦。系统维护的时候,他们睡得可香了。你说说最近在后面实习的情况吧。”
哦,原来百思君有个外号叫“百足君”,他会是只蜈蚣吗?我正想着,就听见张不古说道:“也没有什么新鲜事 儿。我原来是和一组蜜蜂一起,负责在出了太平门的帖子里选出有灵魂的帖子,把脑精华采集起来,蝴蝶轩的人 会定时来取;最近换到了另一组,负责把帖子身体里的肉浆吸出来,运到食品库去,然后把吸干的帖子打包,交给历史区的蜜蜂存档。您说的没错,这帖子肉浆一点儿味道也没有,难吃极了。”
张好古叔侄说得很平淡,我却听得心惊肉跳。一个个词儿在我脑海里盘旋。“脑精华”、“帖子肉浆”、“历史 区”,这就是太平门后等待着我的命运吗?那个“蝴蝶轩”又是什么地方?我害怕极了,低着头,一动也不敢动。
张好古道:“快了,等你实习完毕,到我这儿来做一个见习堂主,你就再也不用吃那些肉浆了。我这历史堂的香帖子虽然不如情感堂多,但是足够你我每日享用了。好了,不多说了,咱们开始上课吧。今天你学学如何删帖子。”
张不古道:“叔叔,上星期我已经学过了。”
张好古道:“上星期学的是删跟贴,这星期你要学删主帖。来,我先给你示范一下。”
不一会儿,黑暗中传来了“扑通”一声。我的心一颤。我知道,又一个帖子失去了生命。
只听张好古说道:“删除主帖前,一定要先将帖子心脉刺穿,这样他的所有浆液就会瞬间凝结。然后再把他砍下 来,就不会把传送带弄脏了。不过,浆液凝结后,再也没法子吸出来。他的尸体就只能做花肥了。所以,极品香帖是千万不能删的,否则百足君知道了,一定会怪罪下来。”
张不古问道:“叔叔,怎么才能同时删除很多帖子呢?”
张好古答道:“这个就得让系统组的蜜蜂们动手了。堂主们只能一个个帖子地删除。”接着,又是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只听张不古问道:“叔叔,你插这个旗子上写的‘删帖原因:一般原因’是什么意思?”
张好古答道:“一般原因,就是不要问我原因的意思。”
张不古再问:“那如果有用户上帖询问呢?”
张好古阴森森地答道:“那就连这个询问帖一起删掉!”
张好古话音刚落,就听天花板上一个声音传来:“张先生救我!”
我听着怎么是黑一哈的声音呢?他出什么事儿了?
九、太平门
我低着头,闭着眼睛,听到张好古诧异地问:“黑一哈,看你,怎么如此慌张?哟,这不是细腰嘛。大驾光临,有何要事?”
黑一哈已经方寸大乱:“果然所有的事情都瞒不过百思君。我早应该想到的。细腰是来问我的罪的。张先生,我知道你足智多谋,请你一定救救我!”
张好古听得莫名其妙:“黑一哈,别着急,慢慢说。”
那边细腰声音严肃,接过了话头:“张堂主,我来解释一下。最近情感堂上了一个极品香帖,你们几个堂主私下 把帖子移来移去,百思君虽然身在蝴蝶轩,对此事却明察秋毫。只是她老人家宅心仁厚,不来怪罪你们。可是这 黑一哈竟然变本加厉,为了阻挠香帖出太平门,竟敢用马甲私自跟帖。这一切都被系统组查得清楚。百思君大怒,特派我来捉拿黑一哈。这次要数罪并罚,恐怕免不了斩断八足,泡到咸水缸里了。”
黑一哈一声哀叫,打断了细腰的话:“别,百思君说了,如果今天我能把个鲜活的香帖子带到蝴蝶轩去,她老人家就会赦免我的罪过。张先生,你帮我想个法子。”
张好古一阵沉吟:“这事儿不好办啊。要把香帖子活着带出历史堂,这唯一的法子就是走太平门。可是太平门只 有在用户上新帖子的时候才会开启,只把最旧的一个帖子放出去。就算平时,一个帖子没有任何跟帖,在历史堂 也要呆三、五天才能出太平门。今天系统维护,没有用户上帖,想把香帖子带出去,不可能啊!黑堂主,依我看,你只有向百思君说说好话,或许她会饶了你。”
黑一哈失望已极,高叫道:“张好古,你别以为这事儿没有你的份儿。我到了百思君那里,实话实说,就说我跟 了那个帖是因为我答应了你和老白、老董几个,在把香帖移给你们之前,绝不让她出太平门。到时候儿,你们谁也跑不了。”
张好古忙道:“黑一哈,别忙,离天黑还早,咱们慢慢商议。这样吧,咱们先把香帖子搬回情感堂去。白堂主那儿人气旺,说不定一会儿系统维护结束,就有用户上帖呢。你不就有救了吗?”
黑一哈一听,心情好了一些,赶紧问细腰:“细腰,这系统要维护到什么时候?”细腰道:“你我相识一场,我 也不希望你有事儿。不过呢,这堵漏洞的事儿可没准儿。堵了一个,可能又发现还有一个。堵完后还要测试一阵子。不管怎么说,死马当作活马医,你们先把帖子搬过去吧。”
我听到身后有声音,我仍然在装睡,不敢露馅儿。就听黑一哈说:“张先生,这帖子睡得正香,就不用催眠了, 赶紧搬吧。”张好古说了声“好”,我就感觉身子一沉,好像在下降。我悄悄把眼睛睁开了一条缝,原来这传送 带下另有一层。我降到了下一层,刚刚停稳,紧跟着身子上了另一条传送带。四周一片漆黑,我感觉有一只蜘蛛 脚搭在我的身上,我们一起顺着传送带向前滑去。不多一会儿,传送带停下来了,我们突然一起升了起来。我眼前一亮,又看到了那个熟悉的白色的房间。我赶紧又闭上了眼睛。紧接着,就听到白无情惊呼一声:“张先生,怎么是你?”
张好古匆匆地把事情经过解释了一番。这时候,我听到黑一哈、细腰和张不古也过来了。
白无情听罢,也没有什么好主意。他说:“堂主们是不能随意发帖子的。我先关闭这个帖子的跟帖功能,然后就只能指望今天系统维护尽早结束了。”
几个蜘蛛各怀心事,相对无言。我闭着眼睛,又什么都听不到,觉得这段时间是那么的难熬。后来,细腰忍不住 了。他飞出窗外,过了一会儿又回来,语气沮丧地说道:“我刚刚问过了,看来这系统明天才能重新工作。黑一哈,咱们这就去见百思君吧。”
“等一等”,这是张不古的声音。“叔叔,这些帖子都是按照最新更新时间排序的。您教过我删跟帖。我要是把这个香帖子的跟帖和移帖记录都删了,他就变成个旧帖子了,是不是就可以向太平门那儿移过去了?”
张好古说:“有跟帖的时候,这些帖子会自动重新排序。删了跟帖后,则需要手动排序。这要按动传送带的‘重新排序’按钮才行。可是这有什么用呢?没有新帖子,这太平门还是不会开的啊。”
张不古笑道:“叔叔不要担心,我自有道理。”只听他爬到我的身边,接着“嗤”的一声,似利刃在我身边掠过, 我“哎呀”地一声惊叫出来,眼睛不由自主地睁开了。
蜘蛛堂主们看到我醒了,好像并不在意。我知道,他们自身难保,已经顾不得许多了。张不古对我笑了笑,说: “香帖子,不要担心,我的技术很好呢。”紧接着,他的长足又挥动几下,又删掉了几个跟帖。
张不古回头对白无情说:“白堂主,有劳你按一下排序按钮。”白无情点点头,伸足在传送带旁一点,传送带突 然动了起来,我忽悠一下子,就移到了传送带的中间处。
蜘蛛们一见大喜。黑一哈更是高声称赞:“贤侄,你真是聪明啊!”张不古手舞足蹈,爬了过来,长足又是一通 挥舞,我身上的跟帖纷纷飘落,转眼化作轻烟。最后,他很潇洒地用长足在我身上画了一个圈儿,最后的一个跟 帖也被削了下来,与此同时,我一声痛叫:“啊!”是他的足尖不小心在我的皮肤上划了一下。我低头一看,还 好,没有出血。不过,身上那首“锦瑟”诗的最后两个字已经不见了。
张不古脸色顿时煞白。黑一哈赶紧安慰:“没关系。只要这个帖子能活着出太平门就好。老白,快快排序。”
白无情又按了一下按钮,我就已经站在了那扇神秘厚重的太平门前。细腰飞了过来,停在我的身旁,睁大眼睛盯 着这扇大门。他们都很盼望着太平门能奇迹般地打开。我却正相反。我精神一阵紧张。我不想出去!我不想去那 个可怕的地方!
黑一哈急着问张不古:“贤侄,下面怎么办?”
张不古道:“虽然系统维护,没有用户上帖,堂主们也不能上帖,可是堂主们可以移帖子啊。黑堂主,你要是去政治堂移一个帖子过来,这个香帖子不就可以出太平门了吗?”
我终于又听到黑一哈的爽朗笑声了:“哈哈!贤侄,真有你的!长江后浪推前浪,你前途不可限量啊!哈哈!可惜我的政治堂里面已经没有帖子了。张先生,麻烦你从历史堂搬一个过来吧。”
张好古犹豫一下,答应了下来,转身爬走了。大家等了一会儿,不见他回来。白无情笑道:“张先生肯定是在东挑西捡,想找个不香的帖子移来。”细腰忍不住,纵身飞到墙上的洞隙处,伸头出去, 向历史堂那边张望。
就在这时,随着“砰”地一声响,我远远看到张好古带着一个帖子出现在传送带的起点。传送带猛然动了起来, 紧接着,太平门开了。我好像被什么东西吸着,身不由己地向黑洞洞的门口冲去。耳听得细腰在身后高喊:“等等我!”
十、第一才女
太平门内一股强大的力量把我吸进了一条黑暗的隧道。我的双脚离开了传送带!我的身体自由了!可我一点儿也 感受不到自由的喜悦,因为这个自由了的身体还是不由我自己做主。我像狂风中的纸片一样,只能任由这股身外 的力量摆布。
我听到太平门在我身后重重地关上了。然后好像有一双无形的巨手在把我向前推进。我面前出现了一丝亮光。这 亮光越来越明亮刺眼,我眼前白茫茫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楚。很快,我便融入了这亮光里。接下来,那股力量突 然消失。我踉跄了两步,勉强站住了。
我站在一个大花园里。头上是蓝蓝的天空,脚下是青青的绿草,身旁是一簇簇鲜花,颜色有白有紫有粉,花朵就 像一只只蝴蝶一样。我猛吸了一口气。从出生以来,第一次有如此清新的空气进入鼻腔。这感觉真好。
可是我没有时间享受这一切,因为我看到不远处,一群蜜蜂三三两两地聚堆闲谈。他们手中还拿着明晃晃的尖刀、 绳索和吸管。我想起了张不古讲的话。“脑精华”!“帖子肉浆”!我绝对不能让他们抓到。我三步两步,蹿进 了右手旁的花丛里,伏下身子,悄悄从花朵的夹缝里看过去。
这时,就听有只蜜蜂说:“咦?刚才那儿好像有个帖子,一闪就没了。你们看见了吗?”另一只蜜蜂不耐烦地打 断了他的话:“今天论坛关闭,没有用户上帖,哪儿会有帖子出门?你看花眼了吧!”那只蜜蜂嘟囔两声,就聊 起别的话题了。
我松了口气,打量了一下四周。左手是一道高大的红墙,墙上有个圆形的门洞,上面两扇红门紧紧地关着。我是 不是从那道门里出来的呢?我正想着,只见墙头上飞出来一只蜜蜂,他身后爬出来一只胖胖的黑蜘蛛,正是细腰 和黑一哈!
我大惊失色,连忙趴在地下。细腰直冲下来,朝着蜜蜂们喊:“弟兄们,有没有看到一个帖子从太平门出来?”刚才那只蜜蜂马上叫起来:“我说嘛,好像有个帖子出来,原来是真的啊。可是一眨眼就不见了。”细腰飞落下地,焦急地说道:“这帖子非同小可,是百思君点名要见的。麻烦弟兄们了,一定要把他找到。”
我心想不好,一会儿蜜蜂搜到这里可如何是好?我身子贴在地面上,缓缓地向花丛深处倒爬。花儿越来越密,把 我遮得严严实实。我觉得安全了,便转身撒腿跑去。不知道跑了多久,我跑得累了。我站住了脚。这时我已经跑 到了花圃的边缘。我拨开厚厚的花叶,悄悄向外张望。我发现自己身在一个土坡上。坡下有一方水池,池边的一 把竹椅里坐着一位身材瘦削的长发女郎。她身穿鹅黄色的长衫,背对着我,正聚精会神地读书,丝毫没有觉察到 身后的我。
“小姐”,随着一声呼唤,小径一端走来了一个老妇人。年纪虽高,精神却很健旺。她手里提着一个精致的食盒,走近读书女郎,心疼地说道:“小姐,依我说,你已经是天下第一才女,就不要再这么用功了,身体要紧啊。”说着,她打开食盒,从里面取出一只青花盖碗,说道:“我给你做好了精华蜜液,你快喝了吧。”
女郎苦笑一声:“谢谢宋妈。可是第一才女有什么用呢?我要的是胜过那位第一才子啊。”她接过碗来,一饮而尽。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喝得太急了,她咳嗽了几声,把碗又递了回去,说:“好了,你去吧,我再读一会儿。”
目送宋妈离去,那女郎却呆坐椅中,不再读书。过了一会儿,她站起身来,走到水池旁,凝视着自己在水中的倒影,叹了口气,喃喃道:“不知道我还会不会有证明自己的机会。我已经老了。我还能有多少时间呢?”
一阵微风从我身后刮过,吹动了那位女郎的长发,在水面上荡起了层层波纹。女郎看了看水中自己散碎的倒影, 轻咳一声,然后慢慢转过身来。我惊讶地发现,这位背影十分年轻的女郎,竟然是一位中年女子。这时,她轻轻吸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奇怪。我的蝴蝶兰没有什么味道。这股香气从何而来?”
我想一定是刚才那股风把我身上的香气吹过去了。我刚要转身逃跑,又是一阵风刮过来,可能其中夹带着花粉,我鼻子一痒,大声打了个喷嚏。她一眼看到了我,咯咯笑道:“哦,原来是一个香帖子。下来,让我好好看看。”
她的声音很温柔动听,有一股令人无法抗拒的力量。我本来想跑,可是不知怎地,两条腿一步一步,竟然向她走 了过去。
她并不问我是怎么到这里来的,只是伸出双臂,轻轻把我捧在手里。离得近了,我看见她的俏丽的面容有些憔悴, 头上已经有了斑斑银发。她看了我身上的文字,嘴里念道:“锦瑟”。她的目光落在了我父亲的题名处。一刹那 间,她的眼神似乎有些异样,但是马上又恢复了正常。她一字字地读起了这首诗:
“锦瑟无端五十弦 一弦一柱思华年
庄生晓梦迷蝴蝶 望帝春心托杜鹃
沧海月明珠有泪 蓝田日暖玉生烟
此情可待成追忆 只是当时已”
“最后两个字是什么?怎么不见了?”她急切地问我。我不知道应该怎样把这个复杂的故事说清楚。稍微一迟疑, 就见她美丽的眼睛里射出了两道凌厉的目光。我心中一凛,把刚要出口的“张不古”三个字咽了回去,胡乱答道:“可能是在花丛里蹭掉了吧。是‘惘然’两个字。”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她低声念了一遍,沉默半晌,轻声叹道:“这个世界上,有谁会读懂你这首诗呢?就连香帖子自己都不会明白的。”
我很不服气,大声嚷道:“我懂。”话一出口,连我自己都吃了一惊。
她眼里掠过一丝嘲弄的笑意:“哦,你懂。那你说说看,这第一句‘锦瑟无端五十弦’是什么意思?”
十一、锦瑟诗解
我嚷出了那声“我懂”,纯粹是因为一时逞能。现在被问到了,只好支吾搪塞。“这个……”突然,我想起了有人曾经跟过的帖子,便顺手抓了一根救命稻草:“古瑟本来就有五十弦,这有什么好解释的?”
她摇摇头:“你知道这‘古瑟’存在于什么年代?上古的时候,泰帝就将五十弦瑟破为二十五弦了。《周礼》记载的瑟都只有二十三弦或者二十五弦。庄周、杜宇都是东周时代的人。诗里提及这些人物,怎么会咏上古的瑟呢?”
我又想起了一个跟帖:“那么,这瑟是有二十五弦,可是弦都断了,就成了五十弦了。”说完之后,我很是得意。 我的记忆力还很不错嘛。可是她又摇了摇头:“二十五弦齐断?这不合理,也太没有意境了。再说了,弦断之后,是成了五十弦,可是二十五根弦柱是不变的。那接着就应该说‘两弦一柱’,而不是‘一弦一柱’啊。”
“这个……”我没有话说了,只好狡辩道:“这‘五十’之数也许只是虚指,不能做实了。”
她对我有些不耐烦了:“我说过了,你是不懂的。我来告诉你:诗中的锦瑟确实是有五十弦。因为有两把瑟。”“两把瑟?”我有些不敢相信,“你是怎么知道的?”
她以手掩口,咳嗽一声,缓缓说道:“你想听一个故事吗?”她的脸上似乎散发出异样的光芒。我点了点头。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有一座山,名字叫蓬山。山上有飞泉仙草、鸟语花香。山里面住着一位隐士。谁 也不知道他的学识有多深,只知道从来没有任何问题能够难倒过他;谁也不知道他的年纪有多大,只知道附近村里年纪最大的老樵夫,小时候曾经在他那儿讨过糕饼;谁也不知道他的姓名,只知道他自称‘潜水客’。”
我看她完全沉浸在她讲述的故事里,人已经痴了。“隐士收了两个孤儿为徒弟,教他们读书写字,鼓瑟作画。年 长的师兄有一把锦瑟,上面精绘着杜鹃花,他最擅长的曲子是“种玉”;年少的师妹也有一把锦瑟,上面细画着 蝴蝶兰,她最喜欢的曲子是‘珠泪’。每当他们联手合奏的时候,树上的百灵鸟都会羞得闭上嘴巴,屋后的向日 葵花都要把头转过来,聆听这动人的曲调。这首‘锦瑟’诗,叙说的就是往日的好时光。要是把诗里面晦涩的典 故去掉,它的意思就是:
两把锦瑟 何缘相依
一把是我 一把是你
佳人美曲 永藏心底
遥悔当年 未表情意”
她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接着又是两声轻咳。我呆呆地听着。猛然间,我一切都明白了:“你这里种满了蝴蝶兰。 那个师妹就是你吗?”她眼角流出一滴无声的泪水:“你终于懂了。师兄找不到我,才在各论坛贴这首诗,希望我能够看得见……我姓纪,名字叫华年……”
她的话突然被一个声音打断:“百思君,属下丢了香帖,特来领罪。”我回头一看,细腰正忽扇着翅膀,停在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