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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帖]八十年代:与电影的三次约会

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  七十年代的人,现今大约在三十上下的样子,成者也罢,败者也罢,总是涂抹不掉早生华发上,那些生存在六十和八十年代夹缝中的烙印。虽然一百年以后,无论哪一代的生物都将沦为泥土和尘埃,在地层中朽成一堆骨骸的废墟,但世俗如我者,看不到那样久远,我只珍视同代人和自己的记忆。

  对于电影,我同样拥有有自己的记忆。如今我择选几部在记忆中鲜活的电影,做劣文为之纪念,以免他们被自己已经开始健忘的大脑疏远。

《小街》:(1981年 导演:杨延晋 主演:郭凯敏、 张瑜)

  八十年代以后,人性作为一个从时髦变到时尚的词语,始终悬之于口、灿之于墨,滥则滥矣,惘也甚惘,反正无所谓懂与不懂,大家都在说,就象小时,一面讨论孩子是从哪个洞洞里出来的,一面张口还是会说“操你”。

  人性,我们真的走进过他吗?我确定,在《小街》这部片子里,我看到了真正的、没有任何准备和寻觅的与人性的邂逅。一个被剪断长发的可爱女孩、一个傻傻的、但正直还有点英俊的司机;一次悲剧年代中的相识,一段美妙而凄清的经历;为了你的长发回来,我可以付出眼睛的代价;为了这个曾经被亵渎的世界,我可以血把他涂抹清晰。

  一边是对同类的残忍和亵渎,一边是为爱毫无欲求的祭献,这部片子到现在仍然可以让我泪眼迷离。

  这是中国电影一个灿烂的瞬间,“人”,在这里第一次被关注、挚爱和颂扬。从一种平淡的、底层的、关切的、信任的视角,这部剧作上已经具有了现代韵律的影片,第一次把“人”写的如此惨痛也如此崇高。这就是对人性忠实的信仰。更重要的是,在那个稍嫌久远的瞬间,他们还没有接触任何人性的口号,他们是通过自己血的经历,发现在脉搏中流淌的是一种鲜红和火热的液体,发现在倍受凄风冷雨的摧残灵魂中,还寄宿着一轮解救生灵的太阳。

  你,可以在这个我们面对的时候,骂我装蒜、发嗲,但当那个瞬间离去,我们老了,死了,人性,却仍要存在。

《枫》:(1980年 导演:张一 主演:徐枫、王尔利)

  这是一种不同种族、不同国度的人都曾经经历过的残忍,这也是一幕从古希腊一直上演到二十一世纪的悲剧。

  从卢旺达到美国,从马德里到奥斯维辛,这种残忍,具有超越历史和地理的恒久震撼,这幕悲剧中的人,值得得到超越种族和肤色的悲悯。

  两个恋人,分别属于武斗的不同派别,他们面对面举起了枪。死亡和污秽,在一个疯狂的年代,象玫瑰那样蓬勃地遍地开放,象常青藤那样缠绕在心中蔓延……我不敢正视这样的电影,我祈祷上苍让我们清醒,永远抵挡住残忍和疯狂的诱惑。

  这个具有寓言高度的故事,任何人都会看懂他,并且心灵处于久久悸动和不安。

  和《小街》一样,他把“人”放置在视野的中心,讲述着飓风中人的弱小的悲苦,以及漫天血舞中,人的惑乱和苍凉。

  没有人敢预言那个时代不会再次降临,没有人可以说那个时代已经久远,生存下来的人,连自责也要罩上光环、连忏悔也要打上折扣,他们,真的记取教训了吗?他们的后代,真的变成了人类了吗?让他们獠牙疯长、利爪伸展的世界,真的从恶中逃离、在善的怀抱中安睡了吗?

  今天,我们闭上眼睛,倾听天使歌声的呢喃;但愿,不会在睁开双眸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在蛮荒丛林中长眠。

《苦恼人的笑》:(1979年 导演:杨延晋、邓一民 主演:李志舆、潘虹)

  那一年,懵懂的我,在这部片子里偶尔记下了一个情节:某位领导在走了个过场参加完植树后,为了去看一部“内参片”,着忙地把车开到了墙上,但报纸的报道,却把这渲染成一次光荣的负伤……

  很多年以后,我象那个苦恼的主人公一样,成为了一名记者。一次我们跟随一位领导下乡,为了导演一幕“领导骑车走访农民”的正剧,辛勤的秘书在车上携带了一辆自行车,领导下车勉力骑行了若干米的同时,我们肩扛摄像机热切地对准了他……此时,我不禁爆发出由衷的狂笑!电影,你毕竟曾经对我说了真话!

  后来,我象那个主人公一样,成为了一名“苦恼人”,我在谎言面前不止一千遍地重复着谎言,我微笑,我自慰。但我不快乐。当我察觉自己终究不免主人公那样发疯的结局之后,我选择了失业和流浪。

  谎言不会随着时代的更替而消失,而是随着时代的裂变而完善,

  这部片子里的经典场景,我认为莫过于那位循循善诱的撒旦一样的前辈,教导主人公怎么把黑看成白、把方说成圆。这几乎就是奥威尔《1984》的写实版本。

  当我们只会发出一种声音的时候,谎言就具有了与真理同等的地位;当我们驱除了一个谎言,便把谎言之后的世界裱糊成天堂、在词典上删掉“撒谎”这个条目的时候,我们已经开始参与制造另一个更加巨大的谎言,制造一个彻头彻尾的“后谎言时代”。

  谢谢你电影,说了真话,真话可以死亡吗?

  这三部电影,具有了超越时代的价值,当某个时刻我们可以从新制作这样的影片,我会微笑,我会对电影说:我爱你直到永远。


本文转自西祠后窗看电影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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