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故居这个词在我印象中一定是和某个大人物联系在一起。里面没人住，还有一堆工作人员守着玻璃窗，铁栏杆。所以我自己小时候住过的地方万万不敢叫“故居”。我都叫“姥儿家”。
和许多同时代的人一样，父母天南海北地忙革命工作，我就在姥姥家 长大，一直到八岁。姥家在河北农村，地震后盖的平房，面阔四间，开大门的一间是厨房。在那个营养缺乏的年代，许多最深刻的记忆都是围绕吃的。于是厨房就成了记忆的中心。
农村的厨房很简单，两口直径一米的大铁锅砌在两个灶台上，边上有手拉的风箱助燃。我有时会被安排拉风箱添柴禾，烧的一般是秸秆。秸秆的火焰柔和恬静，不像树枝烟滚滚，也不像碳和煤炙热难当，看着火苗你可以想任何事，也可以任何事都不想。所以农村袅袅的炊烟对我是一直是很好的享受。围着灶台忙碌的是姥姥。她语气动作都很从容，亲自动手或指挥我的小姨婶婶们做饭，风格和灶下的火焰很般配。
姥姥做的饭菜自然是好吃，虽然只是些家常菜而已。吃过晚饭，望着满天星斗，姥姥有时也会讲故事，牛郎织女之类，或是从前的经历，或是家长里短。她的语气也和炊烟一样，对我的心灵有极大的安眠作用。虽然她常说的一句话是“外甥是狗，吃了就走”，我却一直厚脸皮没把自己当外人。
有了这个基调，她偶尔的几次申斥我自然印象深刻。有一次我偷偷下河游泳，不知是谁透露给了姥姥，她问我干什么去了，我只说了一半的实话，隐瞒了下水的情节，姥姥用指甲在我手臂上一划，显出一道白印，如果没下水，是没有白印的，这其中的原理我这个热爱探究的人一直没搞清楚。于是一场 申斥是免不了的。因为我父母不在身边，所以姥姥对我的安全格外小心，生怕我出点意外，没法交代，所以下水和爬高都是禁止项目。
说起爬高，我经常干的事儿是摞上桌子凳子去够厨房梁上悬的一个篮子。那蓝子里有姥爷最爱吃的点心，悬在梁上据说是为防老鼠。当然，觊觎那蓝子的不止有老鼠。姥爷并不务农，他早年父母双亡，由舅舅养大，后来到县城的一家买卖做学徒。解放了，买卖充公，他就一直干到退休。
姥爷退休后就呆在庄里，平时对我们一班外孙没啥兴趣，自己又没有孙子，所以看不出他爱小孩。他的爱好是拿着收音机和小马扎到村头和老头们侃大山。他兴趣很广，见闻也多，喜欢看书。炕头有一个小书架，墙上挂着别人赠他的毛笔字。这些和农村的其他人家很不同。他自己的两儿四女除了一个都先后把握机会脱离农村了，这在村里也不寻常，也许和他爱好文化的熏陶有关。这些基因可能也传给了我，但他高个子的基因我显然没传上。对于小时侯的我，他几乎像个局外人，远不如姥姥亲切。 他的花镜倒是我的玩具，戴上它，原本平平的炕面就变得凸凹起来，走起来就多了深一脚浅一脚的乐趣。他的放大镜也经常成为聚焦蚂蚁的凶器。
离开姥家以后，寒暑假我还是经常回去住一阵子，和姥爷的话也随年龄和知识的增加多了起来。工作以后每次回去都给他买些点心，出国以后，回国总要去姥家看看，也要带些洋点心和洋烟。不过比起 当初在我身上的“投资”，恐怕是血本无归。外甥果然是“吃了就走”。不过他最在意的是要了我们诸洋博士洋硕士外孙和外孙媳妇的学位照片，挂在墙上，小书架上摆着我们寄给他的洋信和洋烟，有客人来时，这些就成了他最大的快乐。
两年前再回到姥儿家，姥姥已经去世了。姥爷也是风烛残年。村里除了姥爷已经没有至亲了。还不知将来他身后这房子是谁的，我还能不能再进去。我向长辈们说过，等他老人家百年之后，留着柜子上的一对胆瓶和一个座钟，这三件是我从小就有的。虽然那钟三十年前就不怎么准了，希望将来这些东西时时涮新我对姥儿家的记忆。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
和许多同时代的人一样，父母天南海北地忙革命工作，我就在姥姥家 长大，一直到八岁。姥家在河北农村，地震后盖的平房，面阔四间，开大门的一间是厨房。在那个营养缺乏的年代，许多最深刻的记忆都是围绕吃的。于是厨房就成了记忆的中心。
农村的厨房很简单，两口直径一米的大铁锅砌在两个灶台上，边上有手拉的风箱助燃。我有时会被安排拉风箱添柴禾，烧的一般是秸秆。秸秆的火焰柔和恬静，不像树枝烟滚滚，也不像碳和煤炙热难当，看着火苗你可以想任何事，也可以任何事都不想。所以农村袅袅的炊烟对我是一直是很好的享受。围着灶台忙碌的是姥姥。她语气动作都很从容，亲自动手或指挥我的小姨婶婶们做饭，风格和灶下的火焰很般配。
姥姥做的饭菜自然是好吃，虽然只是些家常菜而已。吃过晚饭，望着满天星斗，姥姥有时也会讲故事，牛郎织女之类，或是从前的经历，或是家长里短。她的语气也和炊烟一样，对我的心灵有极大的安眠作用。虽然她常说的一句话是“外甥是狗，吃了就走”，我却一直厚脸皮没把自己当外人。
有了这个基调，她偶尔的几次申斥我自然印象深刻。有一次我偷偷下河游泳，不知是谁透露给了姥姥，她问我干什么去了，我只说了一半的实话，隐瞒了下水的情节，姥姥用指甲在我手臂上一划，显出一道白印，如果没下水，是没有白印的，这其中的原理我这个热爱探究的人一直没搞清楚。于是一场 申斥是免不了的。因为我父母不在身边，所以姥姥对我的安全格外小心，生怕我出点意外，没法交代，所以下水和爬高都是禁止项目。
说起爬高，我经常干的事儿是摞上桌子凳子去够厨房梁上悬的一个篮子。那蓝子里有姥爷最爱吃的点心，悬在梁上据说是为防老鼠。当然，觊觎那蓝子的不止有老鼠。姥爷并不务农，他早年父母双亡，由舅舅养大，后来到县城的一家买卖做学徒。解放了，买卖充公，他就一直干到退休。
姥爷退休后就呆在庄里，平时对我们一班外孙没啥兴趣，自己又没有孙子，所以看不出他爱小孩。他的爱好是拿着收音机和小马扎到村头和老头们侃大山。他兴趣很广，见闻也多，喜欢看书。炕头有一个小书架，墙上挂着别人赠他的毛笔字。这些和农村的其他人家很不同。他自己的两儿四女除了一个都先后把握机会脱离农村了，这在村里也不寻常，也许和他爱好文化的熏陶有关。这些基因可能也传给了我，但他高个子的基因我显然没传上。对于小时侯的我，他几乎像个局外人，远不如姥姥亲切。 他的花镜倒是我的玩具，戴上它，原本平平的炕面就变得凸凹起来，走起来就多了深一脚浅一脚的乐趣。他的放大镜也经常成为聚焦蚂蚁的凶器。
离开姥家以后，寒暑假我还是经常回去住一阵子，和姥爷的话也随年龄和知识的增加多了起来。工作以后每次回去都给他买些点心，出国以后，回国总要去姥家看看，也要带些洋点心和洋烟。不过比起 当初在我身上的“投资”，恐怕是血本无归。外甥果然是“吃了就走”。不过他最在意的是要了我们诸洋博士洋硕士外孙和外孙媳妇的学位照片，挂在墙上，小书架上摆着我们寄给他的洋信和洋烟，有客人来时，这些就成了他最大的快乐。
两年前再回到姥儿家，姥姥已经去世了。姥爷也是风烛残年。村里除了姥爷已经没有至亲了。还不知将来他身后这房子是谁的，我还能不能再进去。我向长辈们说过，等他老人家百年之后，留着柜子上的一对胆瓶和一个座钟，这三件是我从小就有的。虽然那钟三十年前就不怎么准了，希望将来这些东西时时涮新我对姥儿家的记忆。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