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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念生命

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纪念生命

闻听同事安去世的消息,我的内心充满震惊和悲哀,感慨万千中有对这位事业上孜孜不倦的前辈同行的敬畏,对她坚强伟大母爱的赞叹,对她不满60岁便愕然辞世的惋惜,和对生命脆弱的伤感。几天来,脑海中总是清晰地过映着她那齐耳金发,幽深碧眼,端庄丰满,和蔼可亲的音容笑貌,耳边还回响着仿佛是昨天她笑容可掬地告诉我们,“钱应该够花了,我需要专门享受生活了,休完这个带薪年假,回来交代一下工作就退休了,到时有什麽有关退休金,养老金事宜尽管来问我,我已经参加了若干个系统内部和退休相关的说明会,赶明儿免费给你们做咨询。”安始终没来得及回来,她在渡假中晕倒,急诊送到医院查出是晚期骨癌引起的脊椎断裂。安在医院的病床上和儿女温馨的家中顽强地和病魔抗争了一年半有余,从容地安排好了退休事宜和后世,就这样走了。

专业工作之初,我只知道安是高年资,经验丰富的老护士,担当我们医疗行政区终末期肾病各种治疗模式的协调员。 我们在工作中不时有接触,尤其是她带领新近选择血液透析的病人及家属来科里熟悉环境,或是当我的血透病人对腹膜透析或移植感兴趣时,我会与她联系,她会带来更多资料,讲解更详细,以适时帮助病人及家属解答疑问及化简治不同疗模式间的过渡。我们更多的接触是在科室间休的休息室中,安为人热情健谈,平易近人,不愿把自己封闭在独立的办公室里,休息时会出来和我们闲聊。闲谈中,我了解到她是建科之初的元老级护士,那时她很年轻,皇家大医院护士学校一毕业就开始在肾脏科工作,和科室的老肾脏科专科医生一起经历了专科从无到有的创建过程,经历了不同时代的血液透析仪的更新换代,经历了患者透析年龄限制的取消和带病治疗期间生命质量的改善进展。她告诉我终末肾病患者生命明显延长除了得益于各种透析方式的改善,还受益于红细胞生成素和铁剂的发明大大改善了病人的贫血状态。在完成整个专业课程之前,我也在她那里首次学到肾脏移植不是终末肾病的治愈,病人要终生长期服用抗排斥药,迫使自身的免疫力受到抑制,系统感染和癌症的几率大大增加等残酷人生现实。在她那里我明白了什麽叫终末肾病病人带病生存中寻求生活质量的意义,学会了以仁慈之心给予病人及家属全力护理支持的要点。她的谆谆教诲也坚强了我扩展专业知识,完成出血液透析证书之外的肾脏护理专业证书的信心。

闲谈中,我也了解到她是位单身母亲,独立养大了一双儿女。尤其谈到她的女儿自小活泼好动,滑冰,游泳,跳舞样样全能。长大后出落得高挑漂亮,曾在超级豪华游轮的歌舞团做舞女工作,游遍大洋周边的各国风景胜地,好不风光。但这个收入不菲的快乐职业并不适于组建家庭的女士,安谈到她是怎样一步步引导婚后的女儿重返大学校园,学习医学相关专业,以稳定生活状态建立养儿育女的幸福家庭生活。安也自豪地谈到她本人48岁以后利用业余时间攻读护理本科的过程。和女儿一起重返校园的她,成绩总是胜于年轻人一筹,全优毕业,让女儿羡慕不已。其实,安完全可以像护理界大多数同龄人一样漠视新时代对注册护士的要求,一样凭资历吃饱饭。但她是个要强的人,一定要以时代新要求达到专业水准为荣,从专科证书到本科学位一项没落。侃侃而谈中我还得知安热爱运动,在BC省的滑雪胜地Baldy山区中拥有自己的投资渡假屋,在美国华盛顿州高尔夫球名胜黑山庄园中是宿营者俱乐部的长期会员,拥有自己的营地。她每年假期都会抽出时间和子女举家在那里共享运动之乐,幸福时光。她说她感觉当代年轻人相对她们婴儿潮一代在生活品质方面有所倒退,提及婴儿潮时代,家中一个人但凡有份工作,就可以供车供房,享受生活;而现在年轻一代生活不易,必须用两个人的decent工作收入才能支撑起高昂的住房和生活消费。

从前年年初起,安和我们谈论的最多的就是她的退休计划。安参加工作早,在系统内部工作已超过35年,虽然年龄远小于65岁,她年龄加工龄之和早就超过90这个魔法数字,可以全身而退也不影响领取全额退休金(大约是近年平均最高年薪的70%左右)。她兴致勃勃地给我们介绍她所参加的医疗系统的各种退休事项讲座,承诺以后做我们的退休相关事宜义务咨询员。她谈到她工作这麽多年很少请病假,病假积累远超过可积累上线的1000小时,到退休时,单位会作为福利40%一次性付给本人。她说医务人员工作辛苦,但病假福利是我们应珍惜的待遇,但不是特权,不能以滥用这一福利为荣。她谈起退休后要放松享受生活,每年仍要安排时间外出渡假,游览世界各地,也会在自己拥有的渡假屋和宿营地尽享运动休闲之乐。她说希望退休后也要尽情享受天伦之乐。值得自豪的是,女儿和儿子各自工作稳定,家庭幸福,但子女都是双职工家庭,孙子孙女辈都是满一周岁就送Daycare,自己退休后哪怕帮他们接接送送,定期送去自己做的美食,给孙儿辈读读书,讲讲故事,也会替忙碌的儿女减轻一些生活负担。清晰记得有一次她还提及万一退休后她个人发生什麽生命意外,因早年离异,无配偶,她的退休金和养老金按系统退休法规,只能落在一名子女名下,她已在委托书中指定由女儿继承。她说她相信成熟懂事的女儿会很好地处理好她的后事,公平地分给弟弟一半的。

安是前年6月份开始退休前的最后带薪假的,7月末渡假尚未结束,恶讯传来,她重重地病倒了,再也没看到她走回科室交代工作。据几位老同事说,她利用人生的最后阶段病榻上正式委托女儿办理了了退休手续,卖掉了自住的房子,给4位孙儿孙女买足了教育基金,出院后搬住在女儿家,每天强忍病痛,坚持做自己力所能及的家务,给孙儿孙女们读书讲故事,以惊人的意志体力,在生命的尽头尽享天伦之乐,了却心愿,心境平和地与家人欢渡最后一个圣诞节及新年后,才带着对生命的留恋,却没有遗憾地离去。

依照安的遗嘱,遗体火化,殡葬仪式一切从简,当天不开追思会。事后,在科室老同事的组织下,80多人在安的女儿家参加了安的生命纪念聚会。这次聚会让我对安有了更深层次的了解。参加生命纪念聚会的有皇家医院护校校友成员,省内大医院,社区肾病科与安共事过的同事,肾病专科医生,BC省肾脏疾病协会机构代表,肾病治疗设备赞助商代表,长年共同投资物业的老朋友,邻居,亲属和直系亲人。有的朋友是特地从西雅图,墨西哥赶来参加纪念聚会的。聚会现场摆放着安的各个年代的历史照片,大量美丽的鲜花,可口的食物,人们相争分享着安是如何感染她人的靓丽生命故事:非常聪明好学的护士学生,考试前从来不用拼命学习也能取得好成绩;慈爱的母亲,祖母和外祖母,快乐的院子里总是笑声朗朗,骑着割草机与儿孙们玩耍也弥漫着安特有的幽默;在响尾蛇面前临危不惧的勇敢的高尔夫球手;知识丰富,无私奉献,培养了大量专科护士和肾病技师的肾病专业奇才:作为区域性肾病专业护士先锋,安早期协助开创了血液透析中心,编写血液透析专科护士教程,创建并编写了早期省内肾病技师培训教程,早期协助创建BC省最大的腹膜透析中心,创建区域性慢性肾病监测中心诊所,高度胜任肾病护理协调员工作,协助病人和家属在不同的治疗模式选择中顺利过渡。纪念聚会上,BC省注册护士校友会宣布以安的荣誉创建省内肾病专科护士奖学金,以鼓励肾病护士不断进修,扩大职业选择。

做专业工作的我经历了许许多多生命故事,这一件是当地人中让我触动最深的。生命无常,我们尽力去生活了也就了无遗憾。也感叹英文中的一句话:Don’t pray for an easy life, pray to be a strong person. 愿热爱生活,坚强乐观,上进好强的安在天堂里安息吧。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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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枫下拾英 / 人生足迹 / 纪念生命
    • What a coincidence! Last night I got a call from a friend, he is in his 40s, has been very successful, and just got a stroke couple of days ago. Share a song inside, the theme song in the movie "13 going on 30".
      Vienna
      - By Billy Joel

      Slow down you crazy child
      You're so ambitious for a juvenile
      But then if you're so smart tell me why
      You are still so afraid?

      Where's the fire, what's the hurry about?
      You better cool it off before you burn it out
      You got so much to do and only
      So many hours in a day

      But you know that when the truth is told
      That you can get what you want
      Or you an just get old
      You're gonna kick off before you even get halfway through
      When will you realize
      Vienna waits for you

      Slow down you're doing fine
      You can't be everything you want to be
      Before your time
      Although it's so romantic on the borderline tonight
      Too bad but it's the life you lead
      You're so ahead of yourself
      That you forgot what you need
      Though you can see when you're wrong

      But you know you can't always see when you're right
      You got your passion you got your pride
      But don't you know only fools are satisfied?
      Dream on, but don't imagine they'll all come true
      When will you realize
      Vienna waits for you

      Slow down you crazy child
      Take the phone off the hook
      And disappear for a while
      It's alright you can afford to lose a day or two
      When will you realize
      Vienna waits for you.

      • Thank you for sharing. All the best.
    • 人生无常,最让我感叹的是单身母亲安一生独立,在生命的尽头也能强忍百般病痛,从容地替儿女孙儿辈安排好她的自住房,投资渡假屋和营地,退休金等事宜,从容恬静地离世。对西人的独立人格,面对死亡的不同理念肃然起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