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我是在回家的路上遇见那个老头的。
当时天色已经暗下来，我在公车上昏昏欲睡，迷迷糊糊的梦境里，我看见天空的云都逃亡似地迅疾地掠向南方。我不知道那是何征兆，而司机粗鲁的广东话已经喊起来了，小姐，到站拉。
幸好，我家是在终点站。
下了车，抬头看了看天。像平常一样的暗蓝，这蓝是有些喑哑的，带着灰的。远远地看见公寓楼后的木棉树，还是婆娑着黑影向路人俯视。
像往常一样，路过那个买臭豆腐的摊子，过马路，对面是一个良景虚设的敬老院，院门口常有一女子坐在小板凳上向路人兜售盒子里的廉价首饰，行头很简单，如有警察来赶合上盖子拎起板凳就可以跑；离它不远处的围墙下有一老殴蜷缩在一堆破衣烂衫中，在昏暗中抬起头来对路人讨好地笑。而院内是红廊绿水，花草莽莽，只是从未见有老人在里面走动过。临墙生有一株与那些老人一样老的芒果树，极为茂盛，六月的时候，果实累累，而这繁茂却又更衬出人物的孤单。
唯有一次见他们集体活动，是在院后巷子里的西关面馆，满屋的嗡嗡唧唧之声。在冬日的早晨常常可以见到的，便是一位白发老人站在红漆的铁门后，晒着太阳，看外面街上的车水马龙，那神情里，是有着深深的寂寞。诚然，或许是因为我有些悲观，看到的尽是晚景的凄凉。想来，他们也定然有着许多的乐趣，只是不为我知而已。
敬老院的隔壁，却是画满向日葵的幼儿园。每天早上会传来孩子们稚嫩的充满生命力的歌唱，还伴着钢琴声，和间或的停顿里，音乐老师在领唱后发出的清脆的一声：“唱！”
此刻，已是傍晚，那些孩子应该都各自回家了。因此，当我拐进敬老院后那条巷子时是有些寂静和黑暗的。以前这路边堆有垃圾和停有车辆，但是这天路上却是空荡荡的，只偶尔驶过的车辆使它多了两条白亮亮的光束。那光，所经之处，便显出了斑驳。那光，也扫到了行人脸上，耀眼的强光使人有被暴露的感觉，便心生恼怒。幸而，车子总是会很快就开走的。
这之后，巷子里就更加暗了。两边都是围墙，墙内有茂密的树探出来。就在我快要走出那个巷子的时候，忽然闻到一股木棉花的气息，并且是那种晒干后的，我常常用它来褒汤，所以十分熟悉。
随着我越往前走，那股气味也就越来越浓。最后，我突然听到有个声音说话。我吓了一跳。环顾四周，终于看见在围墙的末端，快到光明处的墙根下坐在一个老头儿。
哦。原来是个算命的。我继续。
“念栖，你是吴念栖！”我听清了。他居然是在叫我的名字！我的心在瞬间被魇住。
“你是谁？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我警惕。
“我在这里等了一天，你是第三百六十五个经过这里的人。因此就是你了，吴念栖。”
“你想干什么？”我怀疑这老头……，准备择路而逃。
那老头却已站了起来，行到灯光处，与我面对，言辞诚恳：“我有一事相求。”
细看这老头倒也眉慈目善，如不是那身灰色长袍使他像隐居的道士外，其它也还算平常。甚至还惹人亲近。只是他出现在这暗道上，言谈又有几分诡异，我便不得不多几份小心了。
“可我与你素不相识！”见他说话如此迂，我便也模仿。
“你能救流火。这是天注定的。”老头的神色微敛，有几分凄然。
“流火是谁？”
“流火就是七月，七月不在了，那么人类的时节将直接从六月跨入八月。人的寿命将缩短，自然也会因此而失去平衡。”
“哈哈哈，无稽之谈。我不陪你玩了，我要回家了，九九还褒了汤等我回去呢！”说着我拔腿就跑。
“这是上天注定的，吴念栖。”我明明已经跑出去有些距离了，却被他一手拉了回去。
我大喊救命。救字才喊出口，便哑了，嘴里再发不出任何声音。
接着便有了我在梦中常常出现的情景，老头先是拉着我在街上飞奔，速度越来越快，那些街景、路灯、行人全都迅疾地向后掠去，然后，当我们比风还快的时候，就飞起来了。
我们掠过了这个城市的上空，我看见了天河城，体育中心，我工作的南方大厦，还有中信，中信是这座城市里最高最美丽的大厦，无数次，我站在下面仰望他，看着他随着太阳的变化而变化出各种不同的深深浅浅的蓝色的时候，我就想他一定是傲岸而孤独的，鸟飞得都没有他高，云朵常常围绕在他的半身腰，因此，我叫他“快乐王子”。快乐王子是让孩提时候的我深深纪念并且心疼的人。现在当我终于像那只小鸟一样飞过它的脸旁时，他看见我了，并微笑了。
老头很快就带着我过去了，风的声音是巨大的，我的耳膜像是在打鼓，轰隆轰隆的声音。
我闭上眼睛，蓦地，风声小下来了。我们正在降落。等到在地面上站稳之后，我定睛一看，原来是赤岗。赤岗我只来过一次，还是白天，虽然此刻万籁具息，但老头带我走向那几棵千年古木棉树的时候，我还是认出来了。因为只有赤岗，才有这样的木棉树。
“这是我的家，流火就在里面。”老头说着便带我向一棵树走过去。眼看着是要撞上去，却是一个透明的界面，我们走进去了。走进去的时候我感觉到了这个界面有一种粘弹，也就是我们可以进去，退后一步也可以出来。它是柔软的，可以感知的。
接着我便处在了一个幽暗如井的地方，它的壁上都是氤氲的雾气的绿。老头带着我往上升。
“你是谁？木棉树精？”我很好奇。
老头微笑着摇头，“我是木棉的看守者，其他定义由你下，无妨。”
我真有点失望了，原来传说中的树精竟是这样平常的一个老头而已。“唉那，怎么称呼？”
“玄远。”
“玄远！每棵树上都有树精看管吗？多少年的树吸收日月精华才可成精？”
玄远又微笑着摇头，似乎我问的问题是极为幼稚且无聊的。但我还不甘心。
“那你每日做些什么？不觉寂寞吗？
“寂寞是你们人类才有的烦恼。好了，以后再与你续说。先看流火吧？
“哦。”即来之则安之。虽然是十分荒唐，但路上总总奇景已使我开始相信。
唯唯还不明白，我怎么能有能力救别人呢？
思索间，已经到了一个门前。这途中，还有一些别的路，不知它们会通向哪里。
那扇门自然也是绿的，这么说，流火应该住在树的顶端了。门推开后印入眼帘的便是一张淡绿的床，床上有一红衣女子昏睡不醒，近看，会发现她的身上有无数细小的火焰在流动，然而这光是时明时暗。
“她？”我转过头疑惑地看着玄远。
“她就是掌管七月的流火。每当六月快要结束的时候，她就要开始行动，将七月的讯息带给每一个地方……”
“可是七月明明是同时到达了每个地方的呀。”我忍不住打断。
“那只是你们用来记时的七月，那不是真正的七月。每个掌管月的精灵都是这样传达的信息，像你们的风向一样，只是他们速度很快，人类是感觉不到的。”
他接着说：“流火这次赶来的时候路过崦嵫山，恰逢邪魔沙耶苏醒，使其中了毒。”
“什么毒？”
“心石。它发作缓慢毒性却剧烈。凡是中毒者都会使心一点点变硬，到最后成石头的时候她就会死掉。七月将永远消失。”
“既然她只是七月的掌管者，那难道不能换做别人吗？”
“一百年才可一换。这中途掌管者死去，七月也将不在。因为她无法等到那个时间将七月的火种传给下一位。”
“哦！可我只是一个普通人，如何能救？”
“既然上天注定是你，那么一定有它的道理。你只需取得两味解药即可。”
“哪两味解药？我对药材可一窍不通。”
“你遇见的最幸福的人和最不幸的人的眼泪。”说着，玄远从衣袖里掏出一个小巧的玻璃瓶，“请你将它们装在这里带回来，就可以救流火。”
苏合。2003。6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
当时天色已经暗下来，我在公车上昏昏欲睡，迷迷糊糊的梦境里，我看见天空的云都逃亡似地迅疾地掠向南方。我不知道那是何征兆，而司机粗鲁的广东话已经喊起来了，小姐，到站拉。
幸好，我家是在终点站。
下了车，抬头看了看天。像平常一样的暗蓝，这蓝是有些喑哑的，带着灰的。远远地看见公寓楼后的木棉树，还是婆娑着黑影向路人俯视。
像往常一样，路过那个买臭豆腐的摊子，过马路，对面是一个良景虚设的敬老院，院门口常有一女子坐在小板凳上向路人兜售盒子里的廉价首饰，行头很简单，如有警察来赶合上盖子拎起板凳就可以跑；离它不远处的围墙下有一老殴蜷缩在一堆破衣烂衫中，在昏暗中抬起头来对路人讨好地笑。而院内是红廊绿水，花草莽莽，只是从未见有老人在里面走动过。临墙生有一株与那些老人一样老的芒果树，极为茂盛，六月的时候，果实累累，而这繁茂却又更衬出人物的孤单。
唯有一次见他们集体活动，是在院后巷子里的西关面馆，满屋的嗡嗡唧唧之声。在冬日的早晨常常可以见到的，便是一位白发老人站在红漆的铁门后，晒着太阳，看外面街上的车水马龙，那神情里，是有着深深的寂寞。诚然，或许是因为我有些悲观，看到的尽是晚景的凄凉。想来，他们也定然有着许多的乐趣，只是不为我知而已。
敬老院的隔壁，却是画满向日葵的幼儿园。每天早上会传来孩子们稚嫩的充满生命力的歌唱，还伴着钢琴声，和间或的停顿里，音乐老师在领唱后发出的清脆的一声：“唱！”
此刻，已是傍晚，那些孩子应该都各自回家了。因此，当我拐进敬老院后那条巷子时是有些寂静和黑暗的。以前这路边堆有垃圾和停有车辆，但是这天路上却是空荡荡的，只偶尔驶过的车辆使它多了两条白亮亮的光束。那光，所经之处，便显出了斑驳。那光，也扫到了行人脸上，耀眼的强光使人有被暴露的感觉，便心生恼怒。幸而，车子总是会很快就开走的。
这之后，巷子里就更加暗了。两边都是围墙，墙内有茂密的树探出来。就在我快要走出那个巷子的时候，忽然闻到一股木棉花的气息，并且是那种晒干后的，我常常用它来褒汤，所以十分熟悉。
随着我越往前走，那股气味也就越来越浓。最后，我突然听到有个声音说话。我吓了一跳。环顾四周，终于看见在围墙的末端，快到光明处的墙根下坐在一个老头儿。
哦。原来是个算命的。我继续。
“念栖，你是吴念栖！”我听清了。他居然是在叫我的名字！我的心在瞬间被魇住。
“你是谁？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我警惕。
“我在这里等了一天，你是第三百六十五个经过这里的人。因此就是你了，吴念栖。”
“你想干什么？”我怀疑这老头……，准备择路而逃。
那老头却已站了起来，行到灯光处，与我面对，言辞诚恳：“我有一事相求。”
细看这老头倒也眉慈目善，如不是那身灰色长袍使他像隐居的道士外，其它也还算平常。甚至还惹人亲近。只是他出现在这暗道上，言谈又有几分诡异，我便不得不多几份小心了。
“可我与你素不相识！”见他说话如此迂，我便也模仿。
“你能救流火。这是天注定的。”老头的神色微敛，有几分凄然。
“流火是谁？”
“流火就是七月，七月不在了，那么人类的时节将直接从六月跨入八月。人的寿命将缩短，自然也会因此而失去平衡。”
“哈哈哈，无稽之谈。我不陪你玩了，我要回家了，九九还褒了汤等我回去呢！”说着我拔腿就跑。
“这是上天注定的，吴念栖。”我明明已经跑出去有些距离了，却被他一手拉了回去。
我大喊救命。救字才喊出口，便哑了，嘴里再发不出任何声音。
接着便有了我在梦中常常出现的情景，老头先是拉着我在街上飞奔，速度越来越快，那些街景、路灯、行人全都迅疾地向后掠去，然后，当我们比风还快的时候，就飞起来了。
我们掠过了这个城市的上空，我看见了天河城，体育中心，我工作的南方大厦，还有中信，中信是这座城市里最高最美丽的大厦，无数次，我站在下面仰望他，看着他随着太阳的变化而变化出各种不同的深深浅浅的蓝色的时候，我就想他一定是傲岸而孤独的，鸟飞得都没有他高，云朵常常围绕在他的半身腰，因此，我叫他“快乐王子”。快乐王子是让孩提时候的我深深纪念并且心疼的人。现在当我终于像那只小鸟一样飞过它的脸旁时，他看见我了，并微笑了。
老头很快就带着我过去了，风的声音是巨大的，我的耳膜像是在打鼓，轰隆轰隆的声音。
我闭上眼睛，蓦地，风声小下来了。我们正在降落。等到在地面上站稳之后，我定睛一看，原来是赤岗。赤岗我只来过一次，还是白天，虽然此刻万籁具息，但老头带我走向那几棵千年古木棉树的时候，我还是认出来了。因为只有赤岗，才有这样的木棉树。
“这是我的家，流火就在里面。”老头说着便带我向一棵树走过去。眼看着是要撞上去，却是一个透明的界面，我们走进去了。走进去的时候我感觉到了这个界面有一种粘弹，也就是我们可以进去，退后一步也可以出来。它是柔软的，可以感知的。
接着我便处在了一个幽暗如井的地方，它的壁上都是氤氲的雾气的绿。老头带着我往上升。
“你是谁？木棉树精？”我很好奇。
老头微笑着摇头，“我是木棉的看守者，其他定义由你下，无妨。”
我真有点失望了，原来传说中的树精竟是这样平常的一个老头而已。“唉那，怎么称呼？”
“玄远。”
“玄远！每棵树上都有树精看管吗？多少年的树吸收日月精华才可成精？”
玄远又微笑着摇头，似乎我问的问题是极为幼稚且无聊的。但我还不甘心。
“那你每日做些什么？不觉寂寞吗？
“寂寞是你们人类才有的烦恼。好了，以后再与你续说。先看流火吧？
“哦。”即来之则安之。虽然是十分荒唐，但路上总总奇景已使我开始相信。
唯唯还不明白，我怎么能有能力救别人呢？
思索间，已经到了一个门前。这途中，还有一些别的路，不知它们会通向哪里。
那扇门自然也是绿的，这么说，流火应该住在树的顶端了。门推开后印入眼帘的便是一张淡绿的床，床上有一红衣女子昏睡不醒，近看，会发现她的身上有无数细小的火焰在流动，然而这光是时明时暗。
“她？”我转过头疑惑地看着玄远。
“她就是掌管七月的流火。每当六月快要结束的时候，她就要开始行动，将七月的讯息带给每一个地方……”
“可是七月明明是同时到达了每个地方的呀。”我忍不住打断。
“那只是你们用来记时的七月，那不是真正的七月。每个掌管月的精灵都是这样传达的信息，像你们的风向一样，只是他们速度很快，人类是感觉不到的。”
他接着说：“流火这次赶来的时候路过崦嵫山，恰逢邪魔沙耶苏醒，使其中了毒。”
“什么毒？”
“心石。它发作缓慢毒性却剧烈。凡是中毒者都会使心一点点变硬，到最后成石头的时候她就会死掉。七月将永远消失。”
“既然她只是七月的掌管者，那难道不能换做别人吗？”
“一百年才可一换。这中途掌管者死去，七月也将不在。因为她无法等到那个时间将七月的火种传给下一位。”
“哦！可我只是一个普通人，如何能救？”
“既然上天注定是你，那么一定有它的道理。你只需取得两味解药即可。”
“哪两味解药？我对药材可一窍不通。”
“你遇见的最幸福的人和最不幸的人的眼泪。”说着，玄远从衣袖里掏出一个小巧的玻璃瓶，“请你将它们装在这里带回来，就可以救流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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