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几件逗事。一年半前我女儿参加滑大的那个高中生数学竞赛, 他们学校数学Club每年都找几个学生参加, 十年级是哪个数学家的名字, 忘了, 反正成绩特别低, 和她一起参加的其他同学更低。 九年级就去过一次,也不咋样, 当时没在意, 可是到了十年级结束忽然意识到该想想她将来干什么了, 咱也应该打听打听卷滑大的门路。她学校数学成绩很好, 不明白为何竞赛这么差。有人跟我说是因为没刷题, 从没上过补习班, 没刷过一道题, 裸考一般成绩都不高, 天才除外。我于是找了个多伦多的华人补习学校, 结果接电话的那位老师大概早上和老婆干仗了, 说话极冲, 听我把孩子介绍完, 及其不耐烦的说, 这么差的学生别往我这塞!把我当什么啦? 好学生都给了别人, 到我这全是脏活累活? 你那孩子不是这块料, 不是和牛只是边角料! 干点别的吧! 现在才想起来补, 太晚了!

放下电话我半天没回过神。更糟的是我发现刚才是开着扬声器的, 老师说的话全让我女儿听见了。那一刻我真庆幸她听中文的反应慢, 没反应过来边角料指的就是她。但是其他的都懂了, 她一点不在乎, 相反还挺认同的。她说老师话虽然不好听, 但是事实。我现在才想起来培养她CS的兴趣, 的确太晚了。十年级学校有门编程课, 她也没take, 从小到大没有额外做过一道数学题, 更不知刷题为何物, 突然要推她干这个, 她很愕然。她觉得我想起一出是一出, 跟风。我说这不是能挣钱么, 一出来就15万20万呢, 她不为所动。她说这世上总有人比她有钱, 老盯着这个看还有完啦? 挣到20万的时候瞄着40万的, 到40万了瞄100万的, 有钱的快乐没感受到, 有钱的烦恼倒是先体会到了。她说这些的时候一直在转圈, 转的我头直晕。她当时要比赛了, 想挑战那个黑天鹅的32个Fouette。我看着这块旋转的边角料, 心说那老师还真口下留德, 没把她形容成猪下水。就她这样的去和那些卷王竞争? 别人一遍遍做题的时候她在一遍遍转圈。我说你怎么也得有个吃饭的家伙啊跳舞不能当饭吃, 她说你培养我的路子就错了。你把我送去学的这些, 通向的是MRS degree , 就是上大学的目的是找个多金丈夫, 所以得到的学位叫夫人degree.

这当然是开玩笑。她从没想过将来当全职太太。我问她认识的那些高年级同学都学什么了, 她说大部分都挺迷茫的, 不知道该学啥, 然后就进了商院或者工程。她说18岁就让他们定将来一辈子的事, 觉得太不靠谱了。所以不知该从事什么行业的话就选商科或者工程, 反正通识教育没坏处, 读一两年后看看再定。

过了几天我发现那个联系过的补习学校在youtube有channel, 看了一个他们校长的讲座。结果是一堆补习学校的视频被推送过来, 美国的华人补习升学顾问都有。然后那几天这些讲座就成了我的催眠曲。睡觉前听几段, 啥样的见闻都听到了, 真挺开阔眼界的。印象较深的Youtuber是个女老师, 教了20多年数学后去安省某school board做管理,现在退休了, 把她多年的经验放上来, 三四十个讲座呢。她也开补习班, 就是怎么刷滑大那个欧赛的。听了几个觉得干货满满, 直到一次, 倒了胃口, 就是她说如何给她女儿选专业的事。她说孩子小的时候也是送去各种课外班, 培养全面的兴趣, 发现爱画画, 结果高中时候就想将来当画家, 她急了, 说你敢干这个我不会给你出一分钱, 你自己贷款上大学吧, 还把女儿关家里, 你不是爱画画么, 画吧, 看你能画出什么来! 你以为学艺术就那么容易, 人家也是要看作品集的, 20多张, 画的出来么? 孩子哭了两天, 妥协了, 乖乖进了滑大CE, 刚毕业就有工作, 年薪八万多哪(她的原话。 我当时冷笑一声, 心说您不知道有个地方叫rolia龙潭么)。现在年薪十多万了, 也有了家庭孩子, 人生走上康庄大道, 总比你30多了连画笔都买不起要强吧! 她在诉说女儿妥协时, 那个得逞得意的表情, 我印象特别深刻。后面的话更让我惊讶。她说这个让孩子按自己意志行事的方法, 是和她朋友学的, 屡试不爽, 很值得介绍给大家。那朋友也是, 孩子想以视觉艺术为职业, 家长就威胁不给钱, 孩子就妥协了, 去读了计算机, 毕业后去纽约找了个工作, 同时申请了纽大艺术专业, 全职工作全职上学, 用自己的钱又读了个学位,现在很成功, 在纽约都有自己的画室了, 一幅画值很多钱, 扬名立万。她想以这个例子说明家长多么英明, 孩子成功了,还没花自己一分钱。可我怎么觉得这孩子白浪费了四年时光呢。她成功的当了画家, 和她学四年计算机没什么关系。家长这么不支持的情况下, 靠自己, 那么苦, 八小时工作再全职念书, 还成绩那么好画的作品那么被人认可, 不是刚好说明父母错了么。天才艺术家, 怎么打压都掰不过来, 硬生生被父母耽误了四年。可家长还觉得挺美。孩子功成名就, 是和他们当初威胁她听话分不开的。所以这个方法值得推广。你不是想学你喜欢的吗?有本事靠你自己啊, 干嘛花我的钱?

那个视频看完了总萦绕在我脑中。那天孩子放学后, 我忍不住就问她, 如果我非要让你学CS, 你不从就不给你钱…话还没说完她就打断了。她说你不用威胁我到这个地步, 你要特别想让我当程序员, 唠叨几遍我就会听从的。这个我信。她一直是很乖的孩子。然后她接着说, 可是有一点你必须Realize: 你这么做, 说明你只在乎你自己, 我的快乐你并不在乎, 虽然你总这么说。我争辩说这不都是为了你么, 不就是怕你走错行将来穷困潦倒么。她说这个我知道, 只是你拿别人的生存相要挟的话, 没人不妥协的, 因为没有选择。可是如果有选择的话, 人都是愿意按自己的意志走的, 没人愿意在别人的生命里当活布景, 哪怕那个别人是我妈。

她这些话都是用英语说的, 反正就是这意思。我当然是闹着玩的, 想让她当程序员的话早多少年就教她编程了, 在她还没有个人意识的时候。我之所以三心二意也是因为自己也不确定, 这行真那么好么。我自己就是干这个的, 说裁员就裁员, 整个部门一夜之间裁掉都是有的。给孩子定终生, 这么大的责任我付的起么。她那个话其实没全说出来, 还有个意思是, 你当然可以替我做决定, 只是以后如果证明你的决定是错的话, 你得为我负全责。

那段时间看了好多视频, 从事各种职业的诉说本行业的好坏, 反正不是计算机的都在抱怨挣的少。学的时候付出的辛苦不比学CS的少, 出来后差这么大, 越后来差的越大。底下的评论也吵架, 和这个坛一样。不是CS的流露出某种抱怨, 凭什么他们薪水那么高呢, 都是一样的螺丝钉。干CS的就不爽了, 怼人时那个口气, 那真是, 上嘴唇挨着天, 下嘴唇挨着地。凭什么?! 就凭我们翻手能让几十亿人生, 覆手能让全球人死! 我们硅谷的随手写几行程序就改变了全世界, 50万对得起我们的贡献么? 下面有人小心翼翼的接茬,怎么还有人想当医生? 然后有人回道, “都大神级别了哪儿还需要医生, 住虚拟房吃电子肉娶数字老婆, 长生不老。我等小民只配景仰的份。”当吃瓜群众看回帖真挺欢乐的, 不管在哪。

其实干这行的工资没这么高, 无论从数据还是youtuber的现身说法, 都没这个坛里说的那么高。滑大理工科各系以前有毕业生统计的, 公布在她官网上, 这两年没注意看, 反正是不高。几天前看到CMU和耶鲁的统计, 去年的毕业生。业内老大CMU, 计算机包括软硬件data science, 去年刚毕业的除去继续念硕士, 找到工作的平均年薪是13.7万美元。耶鲁有总表和分表。全校不论啥专业的那个表, 平均年薪是9万, 分专业的计算机是13万。和CMU差不多。介绍这些信息的是美国某升学顾问播主, 说到9万时, 赞叹"很高的喔!"。 考虑到CMU毕业生都在美国工作, 滑大不全是, 而美国工资比加拿大高, 可以肯定滑大去年的数字低于13.7万。从其他Youtuber也能得到类似信息。凡是多伦多补习班, 无不为滑大的几个竞赛而奋斗。为提高入学率, 经常会邀请在那里补过课然后成功进学滑大的家长现身说法, 这条路是多么的通畅。很多滑大家长都会提到孩子毕业后的去向, "美国, 第一年就有十万, 美元! 我孩子的朋友里, 最好的一个18万呢"…每回听到这个, 都有让他们去rolia开眼界的冲动。就您这点钱, 到了龙潭只有被群嘲的份。这个坛和外面是两个世界。逛论坛就一点不好, 没人为自己说的话负责, 人嘴两扇皮, 咋说咋是。得有判断力, 哪些是瞎掰的不符合常识的, 一眼就能看出来, 不然特容易无脑跟风。你说你眼红也学这个, 等你出来了没挣这么多, 他给你补差额么? 他只会啐你一口, 傻了吧您哪! 话说回来滑大的确是最佳选择, 只要孩子不是特别抵触的话。家长不用怎么花钱, 孩子上学就能挣钱了, 然后的工资还比其他的高。去年我认识的人里, 一半孩子去了滑大, 今年更多, 70%, 都是东亚裔, 包括我女儿认识的学姐学长。去的全是尖子, 不是学霸也差不多了。但今年这几位都不是学计算机的, 其他的理工课。平均成绩没有传说中的高, 说是93+就差不多了。去年进去学CS的一个女孩IBDP 40, 小时候和我女儿在同一个club学滑冰, 看着她长大, 父母来加拿大后找工困难, 吃了专业不好的亏, 说什么也要让几个孩子都学CS, 毫无商量余地。女孩不喜欢也没办法, 滑大是唯一选择。家里经济条件不太好, 又是老大,底下几个弟妹, 都等着这个大姐少花钱多办事, 快点出来帮家里减负担呢。不过女孩干这个真挺累的, 尤其滑大这种, 十八九岁就开始了, 为糊口到处奔波奋斗, 实习打工上课搬家毕业全职, 气都来不及喘一口就该结婚生子了, 上班费脑子编程, 下班洗衣做饭带孩子, 连轴转, 一刻不能停。然后等孩子大点把挣来的钱连同孩子送私校,补习班, 接着茬卷。我估计那位教师的女儿, 也是这么过的。至于少年时的梦想, "等你有钱了什么不能实现?", 可真等有钱了还是那么回事么? 年少时留下的遗憾, 以后怎么补都回不来, 还容易沦为折腾搞怪。想想我这孩子, 现在不让她跳, 关在屋里刷题, 然后为家庭事业孩子奋斗大半辈子, 然后等老了膀大腰圆了, 去大街上跳广场舞, 找补回来一点年轻时的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