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五月十八日,醒来一睁眼,就看到我绿色的帐篷亮晃晃的了。外面有砍柴的声音。我懒懒的,赖在帐篷里面不想起。决定穿衣服时,我看了看手表,才六点十分。在帐篷里穿上衣服,走出来,蚊虫似乎不多。在外待了一会,那些讨厌的小东西似乎嗅到了人血的味道,慢慢聚集地扑过来。湖面和林子里雾很大,十雾九晴,今天应该是个大晴天。我站在与湖边,对岸的树林在雾中影影绰绰。这里的一切都朦朦胧胧地,非常美。再次听到砍柴声,扭头看去,声音来自那家独木舟露营的女主人,我绕过灌木,去打了和她招呼。
昨天老人说他家有三个狗,昨天看到那个不断向我们狂吠的白狗,今天看到了另外两个黑狗。白狗中等大小,短毛竖耳,我不太认识,听老人叫,好像是美国无毛㹴犬 (American hairless terrier)。两只黑色的狗,我认得,是贵宾犬。昨天老人说,这两只老狗太老了,昨天很早就钻进帐篷睡觉了,无论我们怎么说话它们都没有起来。白色㹴犬叫兰迪,来自于温哥华小镇的名字。男主人说,他们一家喜欢那个小镇,梦想有一天搬到在那里生活,所以就给小狗取了这个名字。听男主人这么一说,我更加感觉到这家人的温度。兰迪跑来跑去十分活跃,眼睛突出,耳朵直愣愣地竖着,没有尾巴,又爱狂吠,起初我觉得它十分凶很,不敢靠近。时间稍长,反而觉出它的温顺和友善。
我走到乔安的帐篷前去叫她,她没有应声,应该还在睡觉。我独自走到水边,雾气正在非常缓慢地散去,看到远处水面上,有似乎鱼跳跃。想起来之前,永丽发廊的老板听说我要去野营,缺个可以伸缩的鱼竿,就借给了我一把。于是就回到帐篷前,拿了鱼竿,挂上假饵,到湖边甩一杆碰碰运气。运气实在太差,第一杆就勾到了水底的石头。鱼没钓着,鱼钩和浮漂都丢在了湖里。
七点多,大家都醒了。我们一行五人,和那个白人家里面的四口,还有三条狗,围在炉火边吃早饭,边聊天,气氛挺融洽。白人老先生皱纹很深,脸很长,长得有些凶相。可能和严肃的长脸有关,他看起来不是十分友善。但没过多久,他心底里那种亲切就慢慢的流淌出来。老人不只说了一次,说他们有过滤好的水,我们如果想用尽管取就可以了。临走时四口人中的唯一的女成员,建议大家一块儿合影。她拿出自己的手机给大家自拍。
吃完早饭,大家背上行囊,对这家人道了感谢,就上了路。今天的计划是十四公里走到夹子湖(Pincher Lake)的二号营地。
一路走一路聊,大家都觉得昨晚虽然错过了预订的营地,但我们非常幸运地遇到了善良的一家三代。简说,好像那对中年男女并不是夫妻,要不然怎么四人四顶帐篷呢。大家一听这个略带八卦的话题,纷纷支起耳朵。我心里不以为然,想中年夫妻分而居之的十有八九吧。乔安说,那女子应该是孩子的母亲,夫妻俩似乎已经离婚了。大家问为什么你这么认为。乔安接着说,早上她听见中年男子对那女子说,谢谢她过来与他们一起过这个长周末。又说,如果是夫妻,不必这么客气。这时候,艾伦突然想起了什么。她肯定了乔安的推理说,是的是的,那个老头介绍女子说是她的前儿媳。于是四人关系的八卦告一段落。大家纷纷说这一家真的很善良。格蕾丝开始发言,说,这家人不仅善良,还很“土豪”。其余四人听此,都扭过头来问,为什么?格蕾丝说,那男的从里到外穿了一身的巴塔哥尼亚(Patagonia),连里面穿的T恤都是。那女的一身的鸟服(Arc'teryx,始祖鸟)。大家都说她观察的真仔细。乔安插话说,是的,他们的帐篷也是顶级名牌。艾伦补充道,那独木舟也是很贵的牌子。格蕾丝听此,更加得意的说,你们没看到那老先生头上有个大大的鸟吗?我想起了《康熙来了》里的那个男主持人,有时会穿一件奇怪的西服,肩膀上立着一个假鸟。我狐疑地看着格蕾丝,她笑了,说是不是真鸟,是鸟服的标志。我心里有些愧疚,对自己说,还想当作家呢,这些细节我怎么一点都没察觉到。
毕竟是早上,天气凉爽些,蚊虫似乎也少了。走了不久,就听到身后有说话声,回头看去,是有一对年轻的白人。都是瘦瘦高高的个子,起初我还以为是两个年轻男子,等他们走近,才看出是一男一女。两人都1.8米左右。女子的穿着长袖长裤,英姿飒爽‘;男子的则穿着短袖短裤,俊朗体健。两人身着户外装束,行囊也格外专业紧凑。他们步履轻盈,根本看不出一点重装徒步的艰辛。二人很快就超越了我们。与我们擦身而过时,两人都微微点头算是打了招呼。他们渐渐远去的背影,像是从户外杂志封面上走下来的模特,给人以户外运动的极致美感。过了一段时间,两人就却又折返了回来,原来这一段路程的已经泥泞的不可能走了。
路边的树林子里,系着一个橘红色的布条,这是绕道而行的信号。不仔细看,还真难发现。于是我们一行人跟着两个年轻人一起从大路拐到了茂密的灌木丛林。每隔十几米,就有一条橘红色布条指引,直到绕过这段泥泞,再次回到主路。主路看起来挺平整,间隔还有一段一段的木桩横在路上。昨天刚走上这段路,我们就猜想可能是废弃很久的铁路。昨晚那个老先生证实了我们的想法。这段确实是以前的铁路。很有可能是伐木公司,为了把砍伐的树木运出森林而修建的铁路。因为时间久远很,只剩下了那些断断续续的枕木。
艾伦走在前面,我押后。走了不久就听见艾伦喊道“断桥”,简和格蕾丝都附和地喊道“真的是断桥呢”。乔安说:“看来这一段是铁路”。我赶过去,没看到断桥,反而看到的是一颗老松树的树干上一个土黄色的牌子,写着Rain Lake(雨湖)加了一个和我们相反的方向箭头。当听到断桥两字,一瞬间,我这个老文青想到的是西湖断桥残雪,想到的是缠绵的悲欢离合。赶紧拿出手机拍视频,想看看这加拿大的浪漫景色。走进一看,不禁嘲笑了自己一秒钟。断桥就是一截高高的水泥墩子,应该是百年前的桥柱。桥墩足有十来米高。靠湖的一面已经填满了黄土,上面胡乱长着些灌木和零星几棵高大的松树。背湖的一面是个陡峭的下坡,坡下是烂泥塘,上边散落了一些粗壮的落木。景色和浪漫无关,但充满了荒凉原始旧时代的印记。大约闭上眼,可以想象出黑白记录电影,残雪中,一些伐木工人穿着肥大的棉衣裤,开着拖拉机运送的一根根的松木。这个画面配上声音,就是松木吱吱呀呀和拖拉机的突突声在空荡的深林里回响,听起来遥远又寂寞。
在断桥稍作休息,大家继续前行,不久就到了另一个湖, 埃莱湖(Islet)。 大朵大朵的云飘在蓝天上,没有一丝风。平静的湖水上,是蓝天白云异常清晰的倒影。透过山路边高耸的松树撇过去,像是上下都是天空,真的如天堂一般的美丽。
计划走十四公里,到了目的地,看了看手表,竟然走了十七公里。一路上都是蚊虫的前拥后堵。以为到了湖边营地,小风一吹,那些追随者就会作鸟兽散。想多了,营地是挨着湖边不假,小风缓缓的吹来也不假。但湖水是滋生蚊虫之地,那些小风根本无济于事,蚊虫随微风起舞,围着我们这些新鲜的老肉体轮番轰炸。大家都是手忙脚乱的赶紧搭好各自的营帐,麻溜地钻进去,再拉上拉链,把自己隔绝于这些飞舞的小“粉丝”。进入帐篷发现,还是有个别蚊虫尾随进入帐子里,只有一个一个把他们斩尽杀绝才安心躲藏。
第二天早上醒来,已经将近六点半,睡了九个多小时。在家里舒适的大床上睡觉,即使是在不失眠的夜里,也是会起夜一两次的。每晚睡上六七个小时已经可以烧高香了。但到了户外,每一觉都超过了八个小时,而且可以憋尿一整夜。后来我把这个给大家说,艾伦建议我在自家后院搭一个帐篷,每夜去帐篷里睡眠。我还真有些动心。
睁开眼,太阳已经升起的得老高。阳关已经像探照灯一样照射到我绿色的帐篷上。透过帐篷都可以感到太阳的灼热。出了敞篷,发现大家还都在帐篷里,蚊子还是很多,刺眼的一轮太阳如碗口一般小小地挂在湖岸的林子上。湖面上一点雾也没有,鸟鸣不绝于耳。我还是按着老习惯,忍着嗡嗡直叫蚊虫的轰炸声,煮咖啡做早饭。我的那个炉子还是不争气,火苗很小,咖啡煮了很长时间。我把昨晚剩下的煲仔饭稍微热了一下,把里面的火腿片和香肠挑出来吃完了。大家陆续起了床,过来围在篝火边。早上本不想生火,但乔安和格蕾丝没有带炉子,她们需要用篝火来煮饭。我只好把火生了起来。我一边生火,一边笑着抱怨,说昨天只有乔安吃了一点点我的煲仔饭,其余三人都客气万分,一粒没有吃。不仅害的我吃了巨多的碳水,而且还剩下很多。没办法,只有把其余的倒进湖里喂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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