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卡锡参议员曾说:“美国政府已成为苏联侵略扩张的代理人”。回头来看,字字带着血:是数千万中国人、朝鲜人、越南人、柬埔寨人的血。”
约瑟夫·雷芒德·麦卡锡,1908年出生于威斯康星州一个以经营农场为生的爱耳兰裔家庭里。麦卡锡在马凯特大学获得法学学位后,从事律师工作。1939年,他成为威斯康星州最年轻的巡回法院法官。太平洋战争爆发后,他放弃司法人员的免兵役特权,志愿加入美国海军陆战队,参加了多项战斗任务。1946年,麦卡锡当选威斯康星州共和党籍参议员。
在接下来的三年里,麦卡锡默默无闻地做着他在参议院的工作。作为一个出色的演说家,他总能以一种坚毅的姿态捍卫其立场。然而坏脾气与直率的语言风格使他在参议院内十分孤立,酗酒的爱尔兰血液更是加重了这些缺陷——这将最终令他付出惨重的代价。
1950年2月9日,麦卡锡参议员在西弗吉尼亚州的惠灵市发表演说。在演说中,麦卡锡质问共产主义何以能在美国赢得二战仅仅六年之后就席卷全球,奴役了八亿人口。他列举了一批国务院雇员,他指控这些人是共产主义者或共产主义的同情者,坚称他们构成了安全隐患。这一演说点燃了媒体的兴趣,并在美国社会造成了轰动性的影响。
杜鲁门的美国?斯大林的美国?
此时世界正经历天翻地覆的变化。战后,依照雅尔塔密约协定,斯大林将东欧纳入苏联极权帝国的势力范围内。在经过三年的残酷战争后,中国大陆也落入共产主义者之手。另一场战争此时正在韩半岛酝酿。1949年,苏联获得了原子武器,人类自由面临着严峻威胁。
今天,我们凭借着美国国家安全局在1995-96年解密的“维诺娜计划”文件,以及苏联解体后部分短暂公开的克格勃与内务部档案可以知道,从30年代开始,苏联特工及在美国的代理人有系统地对美国社会进行渗透。从政府、国会到军队,以至媒体、好莱坞和科学文艺界,间谍无所不在。共产间谍们不但窃取机密,而且他们通过对美国国务院的渗透,使苏联得以成功主导美国的外交政策,造成了20世纪最大的地缘政治悲剧。
“维诺娜计划”是美军信号情报所(国家安全局前身)对美、英、加、澳的共产间谍网络与苏联往来讯息的截获与破译项目的名称。该计划自1943年开启即被列为最高机密,直到90年代苏联解体后才被解密。为了保密,总统罗斯福与杜鲁门都对此毫不知情。“维诺娜计划”通过破译的3000条讯息,锁定了活跃于美国本土的349名间谍,尽管到今天只有一半人的身份可以被确定。大量的共产间谍混入美国国务院、财政部,以及中情局的前身——战略服务工作室里,对自由世界的安全造成了极大的危害。
罗斯福总统的亲信、国务院雇员阿尔杰·希斯曾在45年与罗斯福一同前往雅尔达谈判。由于罗斯福恶化的健康状况,希斯多次承担起了对苏谈判的责任。当他于1950年被指控是共产党员时,希斯对国会非美活动调查委员会宣誓从未加入共产党。然而维诺娜文件1822号电报显示,代号“阿尔斯”的阿尔杰·希斯很早与苏联情关机构产生的联系。早在30年代,希斯就开始在美国国务院建立了庞大的间谍网络。在克格勃档案中,苏联人自豪地说:“有了希斯作为内应,我们再也不需要其他特工了”,可见其地位。
罗斯福的间谍亲信不止希斯一个。《租借法案》的主要推行者哈里·霍普金斯尽管公开吹捧苏联与斯大林,仍然深得罗斯福的信赖。私下里,他是白宫苏联间谍网络的负责人。其他政府要员如罗斯福与杜鲁门的政治顾问大卫·尼罗,以及新政的骨干、罗斯福的财政次长哈里·怀特、经济顾问劳克林·居里等,也都被证实是苏联间谍。多亏罗斯福的信任,怀特于1944年被派赴布雷顿森林会议,主导了谈判进程,成为了经济学界的大明星。然而根据克格勃案卷管理人瓦西里·米特罗欣的整理,代号“法学家”的怀特为苏联在安插、招募了无数间谍,将财政部变为了又一个国务院。1943年,他奉苏联之命,阻挠了美国援助中国的2亿美元贷款,尽管美方命令他执行这项贷款。怀特还与居里策划了臭名昭著的摩根索计划,试图用饥荒将德国人推向共产主义。1948年,怀特与居里否认了间谍指控,随后分别赴国际货币组织与世界银行工作。不久后,怀特逝世。由于麦卡锡的指控活动,美国政府与民间对共产主义的渗透伎俩警惕起来。1954年,居里被拒绝发给护照,失去了作害能力。
轰动一时的罗森堡夫妇间谍案如今也得以真相大白。“维诺娜计划”1340号电报与克格勃档案双双证明,朱丽叶斯·罗森堡确系苏联间谍。虽并未直接盗取原子弹技术,代号“自由主义者”的朱丽叶斯与其亲属在美国科技界为苏联发展了情报网络。作为负责人,他们定期将下级获取的信息呈送给莫斯科,包括接近信管的技术以及F-80流星战斗机的设计。洛斯阿拉莫斯实验室的机械师威廉·普尔即隶属这一团伙。他提供的喷气式飞机的尾翼设计促成了米格15战机的诞生——苏联人将以此装备北韩。此外,同一间谍网中代号“量子”与“普尔斯”的身份不明的间谍则渗透入曼哈顿计划中,参与盗取了原子武器技术。
通过对美国政府与国会的渗透,苏联间谍与其代理人误导了美国四十年代的外交政策,取得了巨大的战略成果。约翰·谢伟思、欧文·拉铁摩尔与约翰·戴维斯等人领导的“中国之手”通过拒绝军援,背叛了蒋中正的宪政政府。南斯拉夫的游击领袖米哈伊洛维奇也被以类似的方式出卖。通过隐瞒、污蔑与对信息的选择过滤,苏联的侵略工具太平洋学会以学术作为伪装,将罗斯福、杜鲁门的美国彻底化为斯大林的美国。
然而斯大林的美国却因一个人而开始式微:参议员麦卡锡。
一夫荷戟:民主的惨胜
惠灵演说之后,麦卡锡又利用媒体的关注发表了多次演讲。由于情报不尽准确,麦卡锡在不同的演讲中引用了不同的数字。在一场长达五小时的演讲中,麦卡锡列举了81个国务院中构成“忠诚隐患”的雇员。显然,但份名单来自于国会拨款委员会三年前的一份报告。1947年,联邦调查局探员罗伯特·李在为拨款委员会审理国务院雇员的安全性时,提供了一份108人的名单。“李名单”构成了麦卡锡指控的基础。
尽管麦卡锡声称这些情报来自“国务院内的好心人”,现在我们知道,大量的安全信息其实是由调查局局长J·埃德加·胡佛秘密提供的。然而胡佛出于策略的考量,并没有完全提供准确可靠的信息。为了不影响调查,许多信息被隐藏,或是无法作为证据供麦卡锡使用。
为应对麦卡锡的指控,参议员米勒德·泰丁领导成立了泰丁委员会,举行听证。麦卡锡对民主党政府的国务院的指责激怒了许多民主党人,他们希望看到麦卡锡声名败坏。在听证会中,麦卡锡展开了对包括欧文·拉铁摩尔、约翰·谢伟思等在内的八个人的指控。
虽然麦卡锡坚定地指出拉铁摩尔是一个“高级苏联间谍”,但泰丁委员会还是声明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拉铁摩尔有罪。渐渐地,泰丁委员会的争论演变成了两党之争。在三次投票后,委员会宣布麦卡锡的所有指控都无足采信。
根据联邦调查局公布的500页的资料,我们发现,拉铁摩尔是不折不扣的苏联代理人。他宣称斯大林的大清洗“与民主两无两样”。在与副总统亨利·华莱士的对话中,拉铁摩尔把苏联的集中营与田纳西河谷管理局作比较。拉铁摩尔也是太平洋学会的成员。在整个四十年代,太平洋学会垄断了美国关于中国问题的学术出版。《纽约时报》与《纽约先驱论坛报》上但凡与中国有关的专栏,几乎无一不是拥护中共的言论。拉铁摩尔、费正清、斯诺等间谍学者炮制了一批又一批诋毁中国政府的著作,严重误导了美国对华政策。在中国戡乱最后的岁月,他数次催促华盛顿放弃中国,任其沦亡于共产主义,并要求从日韩撤军。
拉铁摩尔虽然逃过了委员会的裁决,却没有逃过司法系统的追查。在长达五年的诉讼后,拉铁摩尔出走英国,失去了对美国政策的影响力。除了拉铁摩尔外,泰丁委员会的听证名单中至少有40人现已被证实是苏联间谍或同路人。
此后,麦卡锡继续从事揭发指控共产间谍的工作。这些活动使他获得了广泛的社会关注。到1954年为止,麦卡锡的受欢迎度达到高峰。据民调显示,半成的受访者对他有正面印象。当然,以一人之力与政府中的颠覆份子作战也使得麦卡锡成为众矢之的。“麦卡锡主义”成为了一个“不顾事实、迫害政治对手”的贬义词。而麦卡锡的敌人也四处造谣说他一个同性恋者。与谣言相反,麦卡锡在1953年与琴·柯尔结婚,并在1957年领养了一个女儿。
1953年,麦卡锡获得连任,同时共和党籍总统候选人艾森豪威尔也击败民主党,赢得大选。麦卡锡对上台后的共和党政府并未留情,他继续着指控政府内的颠覆份子的活动。
在第二任参议员职上,麦卡锡被派任为政府事务委员会主席。他通过政务委下的常设调查委员会,开始了对共党颠覆份子的新一波调查。委员会先后调查了美国之音中支持共产主义的广播内容,随后要求国务院查封国际信息管理局在海外的图书馆中所藏的红色书籍。在调查委员会的这些听证会上,83人使用了第五修正案的反对自我归罪权,拒绝为其嫌疑开释。然而在这83人中,大部分人都在后来被国家安全局与联邦调查局认定为间谍。
1953年秋季,麦卡锡将调查重心转向美国陆军。他认为潜藏于蒙默斯堡的陆军通信兵实验室中的渗透份子正在将机密信息传给苏联。在经过一系列不太成功的琐屑的调查后,麦卡锡与美国军方的摩擦达到极点。面对双方的互相指责,参议院举行了“陆军-麦卡锡听证会”。听证会对麦卡锡的政治生涯造成了毁灭性的打击。在电视转播中,麦卡锡的对手以各种方式激怒、嘲讽他。而麦卡锡不甚明智的回应方式几乎毁掉了他的公共形象。同时,左派媒体人爱德华·莫罗在电视节目中以剪辑捏造的手法对麦卡锡的攻讦也给予了他致命一击。
毫不妥协的作风令麦卡锡与政府、军队及媒体彻底对立。终于,军人出身的艾森豪威尔与他的共和党政府都不得不将麦卡锡视为负资产,意欲加以清除。1954年3月,共和党籍参议员拉夫·弗兰德斯批评麦卡锡“将反共斗争引到了错误的方向”。随后,弗兰德斯发起提案指控麦卡锡行为失当。参议员瓦金斯领导设立了瓦金斯委员会来评定这些指控。1954年12月2日,参议员公开批评麦卡锡。麦卡锡的政治生命已奄奄一息。
此后,麦卡锡继续追查着盘踞于政府内的共党份子,并时常发表演说,提高大众对共产主义威胁的警觉。不幸的是,被剥夺了委员会调查权力的麦卡锡从此郁郁寡欢,以酒度日。1957年5月2日,参议员约瑟夫·麦卡锡因急性肝炎去世,年仅48岁。
麦卡锡是对的
今日,我们通过新的资料档案可以了解,苏联及其红色代理人对美国社会的渗透程度远超出麦卡锡的想象。50年代初期的“红色恐慌”绝非夸张,而恰恰是过于保守。麦卡锡参议员所指控的政府人员中,大量嫌疑人被证实是苏联间谍,其他人则不同程度地参与了共产主义的阴谋颠覆活动,确实构成了严重的“安全隐患”。
由于线索的混乱、证据的缺乏,麦卡锡的许多指控未能引起国会的重视。暴躁的性格与粗犷的行事风格使麦卡锡缺少游刃有余的政治素养。他往往因人际冲突,不肯让步,这令本可成为盟友的势力转而刀戈相向。麦卡锡的意志令人佩服,但他的策略却很难说是明智的。
以个人来说,麦卡锡失败了。到今天,麦卡锡主义仍是栽赃陷害的同义词。但麦卡锡参议员为唤醒沉湎于胜利之梦中的美国民众,以一夫之力,向整个社会高层宣战。他高调的作风引起了全社会的觉醒,并震慑了自鸣得意的共谍。迫于压力,苏联间谍们一个接一个地自首,或是默默切断与苏联的联系;共党份子们也满怀恐惧地躲进了屋里。
正如作家安·寇特所言:“麦卡锡使得当共产主义者成为可耻的事情。美国内部的共产主义运动再也没能恢复元气”。麦卡锡参议员通过民选代表对政府机关的审议质询权,要求嫌疑份子自愿宣誓作证,以合法、正义的手段,赢得了这捍卫正义的第一场反共战役。
麦卡锡死了。他以他全部的政治生命拯救了美国,并以最为民主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