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品经济学》读后（二）：作为供方的种植户、贩毒集团及其他

1.影响种植户的关键是替代种植：以古柯为例

1.1在南美，用于提取可卡因的古柯（coca）其实就是一种普通的农作物。在欧洲人来之前，就已经在种植，除了医疗之外，日常也都在用，比如咀嚼叶、用来泡茶。当过种植户的总统——Evo Morales，就曾经扛了一麻袋去联合国，现场嚼给各国首脑看，呼吁废除禁止可卡因的国际条约。

古柯一年收三季，咖啡一年只能收两季，而且前者种植难度小于后者，因此农民比较青睐。目前，玻利瓦尔每年年产33,000吨干古柯叶，三分之一流向非法市场，不到三分之二用于药用、泡茶等合法用途。

1.2我们提到，之前的策略是，打击供应端，借此提高消费端可卡因的价格，从而抑制需求。在美国的援助下，哥伦比亚、秘鲁采取多种措施破坏种植，1990年至2000年破坏了50%的种植。但是，种植户采取转移到其他国家种植、新开种植土地等方法，种植面积并没有下降。

玻利瓦尔此前是古柯叶原料出口国，将古柯叶出口到哥伦比亚，由后者深加工为成品。但是，该国通过改进工艺，自己生产成品，运到邻国巴西销售，并从那里转口到更大的欧洲市场（玻利瓦尔是内陆国）。产量的微小下降，对产值影响微乎其微。

由于收购古柯叶的贩毒集团垄断地位（在某一个地区，只有一个贩毒集团在收购），他们很容易将打击种植对价格的影响转由农民承担，再加上种植端和消费端价格悬殊，打击种植端对消费端价格影响微乎其微。

1.3替代养殖、种植

玻利瓦尔一个古柯种植协会的会长说，养殖家禽、养猪、种土豆，其利润高于古柯叶，但是，农民缺少相应的启动资金（当然说的是养殖场、农场那种大规模的，而不是以前中国农村的那种散户种植）。

在墨西哥，由于北美自由贸易区，导致墨西哥玉米受到美国玉米的冲击，价格继续下跌。研究表明，玉米价格下跌了59%，导致大麻种植上升了8%，罂粟种植上升了5%。 但从2005年以来，玉米价格上涨，大麻种植开始继续下降（plummet）。当然，原因也可能是美国部份州大麻种植合法化，推动大麻价格下降。但是，至少说明，玉米的价格对大麻种植有很大的影响。

因此，对于古柯及其他毒品的种植而言，推动替代种植是非常好的方法。这也是欧盟在做的事情。

联合国《2023 年世界毒品问题报告》说：

对阿富汗、多民族玻利维亚国、哥伦比亚、老挝人民民主共和国、缅甸、秘鲁和其他非法种植毒品的国家的农民来说， 替代发展仍是减少供应政策的一个重要支柱，目的是促使摆脱毒品经济，实现可持续生计。

看起来，这项工作，进展甚微。

2.贩毒集团（cartel）

2.1暴力犯罪

影响普通人的，更多的是毒品所带来的暴力犯罪。毕竟，吸毒与否，是别人的事情，和自己无关。但是，暴力犯罪，就涉及劳苦大众的利益。作者提到了两个例子。

2.1.1美墨边境小城：ciudad juarez（与美国德州El Paso隔Rio Grande river）

两百来万人口，此前，每年被谋杀的为400来人，比较正常。从2008年开始，暴力犯罪陡增；2011年夏天，每月该城太平间的尸体的尸体超过300具。墨西哥全国来看，2006年，凶杀率是十万分之10,，低于美国很多州，南美最安全国家之一；但是，到2012凶杀率翻倍。

关于原因，我首先引维基百科的说法：

Much of the violence in the city is due to warring drug cartels, primarily the Juárez, Jalisco and Sinaloa cartels. As of September 2022, the war has taken the lives of 717 individuals, including 87 women.

作者的详细解释是：该城是墨西哥贩毒集团毒品进入美国市场的桥头堡，占据墨西哥毒品进入美国总量70%。对于各集团来说，控制该城，至关重要。

此前，该城市由Juárez Cartel控制。另外一个贩毒集团——Sinaloa cartel想抢地盘，但是，当地的警察，作为监管者，已经和Juárez Cartel结盟。因此，Sinaloa cartel转而求助于其他监管者——联邦警察。因为在墨西哥有多层次的警察系统，互相不隶属。

两个集团和不同系统警察结盟，战争开始，凶杀率上升。一直到Sinaloa cartel取胜，战争结束，凶杀率开始下降。

2.1.2萨尔瓦多

2009年，该国凶杀率是10万分之71，是全球最危险的国家，男人一生中，有十分之一的几率被谋杀。

2012年，在政府的支持下，两大集团——Mara Salvatrucha和Mara Barrio 18达成和解，分享市场，停止战争。政府的支持，从如下这一点可以看出：给两个集团坐牢的老大调换监狱，便于他们谈判，和解。

之所以能够和解，是因为的毒品主要是本地市场，与其互相竞争打价格战，不如作为寡头分享市场：反正反垄断法也管不了它们。

可惜，2014年新总统上台，不再支持两大集团的和解，重新开始干仗，凶杀率回升。

2.1.3作者的政策建议

对于墨西哥而言，从长远要提高警察的待遇，让他们不容易不贿赂，或者被贿赂的机会成本更高；短期来说，要整合多层次的警察系统，让毒品集团不能分而治之。

对于萨尔瓦多而言，当地经济发展水平低，年轻人不好找工作，而且毒品集团分割市场，毒品集团成员的流动性也较低、薪酬也比较低。需要想办法增加合法就业机会。另外，毒品集团为了控制成员流动，成员有属于本集团的纹身，这样他们“跳槽”都没法跳。为了让他们能合法就业，去除纹身需要几千美金。美国加州警察局已经开始免费提供这项服务。该集团很多成员都是萨尔瓦多在加州的二代、三代移民，跑回母国贩毒。

2.2人力资源问题

贩毒集团，和其他企业一样，同样面临补充新的成员，对成员进行培训问题。监狱，就是招新、培训的天然理想之地。一个没有犯罪集团庇护的犯人，日子难熬，自然会寻求犯罪集团的庇护。

作者提到一项对于La Nuestra Familia的研究。该集团1960年代，在加州监狱中成立，以对抗强大的Moxican Mafia的欺凌。该集团，和其他贩毒、犯罪集团而言，也面临下级对上级的忠诚、上下压榨下级的问题，这个问题得不到很好的解决，会导致无法招新、集团解散。这就是collective-active problem：如果大家都不谋取私利，大家都会获益，但是每个人就是要谋私。

他们防范集体行动难题、相互制衡的治理机制是这样的：全集团分为general、captains、lieutenant、soldier四个层级。如果觉得自己被压榨，最底层的soldier可以举报自己的lieutenant。general可以开除captail，但是不能任命，任命需要普通成员选举；captains对于犯错的general，可以罢免。

但是，即使这样，在1978年，时任general挪用了10美金，并且拒绝辞职。集团只能把他杀了，然后以更为容易罢免的三人委员会代替。

作者提到多米尼加改善监狱条件的7个试验监狱：

（1）以前的监狱，为了避免不同犯罪集团犯人之间的冲突，不同集团罪犯关押在不同监狱。这样做，减少了冲突，但是强化了各集团的影响力，实际上增加了犯人入伙的几率（不加入，可能意味着被打、被杀）。新的监狱，不按照集团来安排犯人，并且把老大们和普通犯人分开关押，减少老大们的show的机会，防止他们招新。

（2）把监狱转化为“学校”。此前的监狱，为了警示犯人再犯，很恐怖。新的监狱，各种条件优化，力图转化为学校。比如，以前不提供免费食品，如果亲友不送，就只能挨饿。而送进来，就可能导致毒品、武器等东西也进来了。

（3） 促进犯人和家属的联系。犯人的劳动，收益40%给家属，推动家属定期探视犯人，让犯人还有回归正常生活的念想。

不过，每个犯人，每天的花费12美金，相对于旧的监狱体系，增加了一倍。                                                  

2.2.1不同的毒品集团之间因为毒品货款的交付发生纠纷，毒品集团成员，可能会因为执行任务（比如丢失毒品、钱款等）与集团发生纠纷。与我们在影视作品看到的，一旦发生纠纷，就拿枪解决不同。发生毒品、钱款丢失，货不对的情况，毒品集团首先做的是，调查清楚原因，如果不涉及欺骗、叛变，哪怕是能力不足、疏忽，都不会追求。只有在涉及欺骗、背叛，才会用暴力解决。因为他们没法像正常的企业一样，到法院去起诉，由公权力裁断。一项研究涉及到的33个案子，三分之二非暴力协商解决。

这说明，毒品集团，也很重视上下游关系的搭建、维护，劳资关系的维护。对于他们来说，合作关系、劳资关系的建立，更难。

2.2.2虽然欺骗、背叛可以通过暴力惩罚，毕竟代价昂贵，更好的方法是防范——恫吓。招同一族裔，知根知底的人，如果敢欺骗、背叛，就收拾他/她的家人。

第一个例子，哥伦比亚贩毒集团在荷兰赚的钱，招聘妇女人肉带回国（通过银行转账自然不可行）。每个人用皮箱子带15万欧，一趟的报酬是3000欧元。两年共带了4200万欧元。这些妇女，全部哥伦比亚人，上岗前，登记家庭住址、家庭成员详细信息。要是敢黑吃黑，收拾她们的家人。

第二个例子，墨西哥集团，进入美国市场零售，街头销售人员全部从墨西哥过去。由于涉及偷渡，费用远高于在美国本地招人，但是，安全。因为正如无间道2里面琛哥（曾志伟）说的，“你的家人全部都在那里”。

3.合法致幻剂（legal high）

新西兰的公司，从中国进口原料，1500美元/公斤，各种加工、研制后，可以做成含量为几克的10,000个小包装。对于生产商而言，小包成本不超过1.5美元，卖给零售商价格是7.5美元（零售商卖给销售费价格是15美元）。生产商的利润率是500%。

这么高的利润率，照理说应该有无数的生产商进来，把利润率拉低到平均利润率。但是，该国每年一亿美金的产值、700万包的销售量，只有两家寡头。

原理和药品市场一样：研发新药，失败率很高，需要大量的资金；面临严格的监管和诉讼高额赔偿，需要寡头公司高额的利润以覆盖研发支出和赔偿支出。

致幻剂，从中国进口原料成本低。但是，产品被禁的速度太快，需要寡头大量的销售额才能赚钱；有些致幻剂可能卖不掉，需要大寡头同时投资于多个品种；监管严格，而且不断更新禁品，大寡头才有这样的法律资源和监管赛跑，为自身辩护。对策，仍然是第一部分提到的合法化。

4.大麻

美国大麻合法化，推动大麻下降。如果墨西哥种植大麻非法，价格上将失去比较优势。因此，墨西哥大麻也会合法化，这样墨西哥在劳动力方面的比较优势，就会吸引美国大麻种植往南移动。

事实上，当地时间2021年3月10日，墨西哥众议院以“316票赞成，129票反对和23票弃权”的投票结果，通过了墨西哥的大麻合法化法案，可将大麻合法作为娱乐、科学、医学和工业用途。该法案允许任何18岁及以上的人都可以申请种植、加工、销售、研究和进出口许可证，成人可以合法消费和拥有大麻(一次最多28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