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老六好像得了抑郁症,成天昏昏沉沉的,吃不香,睡不安宁,没一点力气,耳朵旁老是响着那 位西医走方郎中的话:“还想生?不要命了?”
直到内妹史芸芝小姐的到来,他的思想才慢慢活泛起来。
“田哥,想开豁一点,世上哪有跨不过的门坎!”内妹一见面就安慰说。
田老六摇了摇头,有气没力地说:“已经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了,怕是难啊!”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总会有办法的,身子骨要紧,还是吃点东西吧!”
“没胃口,不想吃。”
“这是芝麻枣泥酥,您顶喜欢吃的!”
提起芝麻枣泥酥,田老六又想起新婚那年,在岳父母家过七巧节的故事:
澴水有个“闹新女婿”的习俗。无非是家门宗的嫂子、妹子想试试新女婿的智商、情商怎么样,便 在糖鸡蛋内下鱼刺,在水饺内包盐圪垯,一不留神就会出洋相,闹笑话。田老六的岳丈是位教书先生,觉得还是来点文明闹为好。
“怎么个文明闹?”芸芝问。
芸芝的思想打了几个转转,便嚷道:“我明白了!”
晚上,月亮出来的时候,主持人史芸芝便嚷道:“各位嫂嫂,各位妹子,今晚咱们闹新女婿,来个 文明闹!”
“怎么个文明闹?” “学三国时的曹子建七步为诗。作出来了,奖点心吃,作得不好罚吃焦锅巴。”
“请妹子出题。”
“现成的,七巧节。”
田崇儒不愧神童,不到七步就交卷了:“淡淡一抹钩,风清满河星。与其盼鹊桥,不如弄扁舟。”
大家听罢,纷纷赞扬道:“好,好!紧扣七夕,又符合今夜聚会的初衷!”
“比曹子建的七步诗文字更美,意境更广!”
“新姑爷有板眼,不愧是神童!”
等大伙嚷毕。史芸芝摇了摇头,说:“我看不好!”
“哦啊?!”大家听了,惊呼道。
田老六也一愣,连忙打拱施礼,说:“请妹子指教!”
“您不觉得‘满河星’太多了,太亮了吗,不如改成‘数点星’好。”
大家这才恍然大悟,纷纷嚷道:“是啊是啊,牛郎是偷偷去会织女的,太亮了叫王母娘娘晓得了, 怎么行呢!”“月明星稀是个常识,星多了也不合乎常理呀!”“还是我家妹子更胜一筹!”
“请问田哥,服不服输?”
“服,服!”
“该不该罚?”
“认罚,认罚!”
“那就吃焦锅巴吧!”
田老六听说过,焦锅巴是专挑那些又苦又碜的锅巴,专门用以捉弄新女婿的物品。有什么办法 呢,只好硬着头皮往嘴内塞。哪知那锅巴又甜又酥,好吃极了,不禁悄声问道:“好妹子,谢谢了,您 给我吃的是么什呀?”
“那叫芝麻枣泥酥。大笨蛋!”
……
见他又不吱声,芸芝觉得奇怪,问道:“田哥,又怎么啦?”
田老六这才回过神来,抓起一迭芝麻枣泥酥就往嘴内塞。哪知干东西,吃急了,不免呛着咳了两 声。
“您慢点,别噎着了。我去泡壶茶来。”
有了芸芝的照料,田老六夫妇总算熬过了昏迷期,慢慢能吃能喝了。不几天,老太太也赶回来 了,日子才又渐渐恢复正常。但是“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田老六的精神状态大不如前,常常一个人 闷在书房内发呆。芸芝见了,很是心焦。一天,来找他画花稿。芸芝说:“田哥,老是闷在心里不是个 办法,有心思就说出来嘛。”
田老六只是摇头,没有吱声。 “说出来,至少心里松快点,也许别人还能帮上忙哩!”
田老六这才叹了口气说:“老六房我家这一门,虽说十世单传,但也延续至今,如今到了我这一 代,看来要断香火了!”
“没有那么严重吧?”
“那西医说的,她不能再怀再生了。”
“可以讨房小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