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母亲的故事《一》

母亲一辈子几乎就做过两件事：做饭，带孩子。
母亲今年七十四周岁，在我的印象中母亲终日忙忙碌碌，好像从来没有过过生日，说来惭愧，这么多年，我竟然不知道母亲的准确生日是那一天，只是依稀记得是农历二月的某日。

母亲儿时生活很苦，她是家中的老大，刚出生时，外公就被国民党抓去当兵，从此杳无音讯，再见到外公时已经是解放后的一九五三年了，这时的外公已经成了一名光荣的人民解放军军官，刚刚参加完伟大的抗美援朝荣归故里，听母亲说那时的外公一身戎装，骑着高头大马很是威武，当别人告诉那是她的爸爸时，吓的她浑身发抖直往后躲。

外公的出现给全家人带来了希望，可没过几年厄运就降临到这原本幸福的家庭。外婆突然病倒，在那缺医少药的年代，外婆的病没有得到及时救治，到现在也不知外婆具体得了什么病，没过多久，外婆就无奈地抛下三个还未成年的子女，撒手人寰遗憾地离开了这个世界。母亲说外公那时在外地工作，常年不在家，家中就剩三个孩子孤苦伶仃相依为命。

母亲的家族是个大家庭，家境在当地还算是富裕的，有幸被划为了“上中农”。母亲说家中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地多粮多，一家几十口日子过得很节俭，按父亲的话说：母亲的家族是当地鼎鼎大名的“X财迷”。家中虽然有不少存粮，但母亲说小时后她从来没吃过白面，全是带麸皮的黑面。家中虽然地多但也从来舍不的雇工，都凭两位叔叔带领全家老少拼苦劳作，硬是从牙缝里挤出了这点家业。母亲说那时家里常年藏着一窑的粮食，再大的灾荒也够全家吃几年了。可惜“大跃进”那年，家中的存粮几乎都被工作队搜走，见此情景，两位叔叔跪地嚎啕大哭，可又有何用？一说到这些，母亲总是两眼汪汪：“唉！要是给家里留下哪怕是一少半粮食，三年灾害时，两位身强力壮叔叔也不会饿死在荒郊野地里。”

母亲是骑着高头大马很风光地嫁到父亲家的。那时父亲家里很穷，父亲是靠姑姑出嫁换回的彩礼钱才把母亲娶回了家门。母亲原本以为这这辈子命运注定会同千百万农村妇女一样，面朝黄土背朝天，平平淡淡了此一生，可是父亲的突然离家出走，彻底改变了母亲的人生，也改变了未来我们全家的命运。

母亲再次见到父亲已经是两年后的一天，在相隔万里之外的新疆，在冰天雪地的天山深处的一个水电工地，两个年轻人久别之后终于再次团聚了。曾听母亲说过，那时的天气很冷，时常零下30-40度，母亲还不适应这边的环境，也不知如何生火取暖，两个年轻人就在一间冰冷的寒窑里相互依偎，在北风呼啸的寒夜里默默坚守着一丝希望，往往这时母亲特别想念远方的故乡，思念家乡的亲人，禁不住泪留满面。

一声响亮的啼哭声滑过了寂静的夜空，一个新的生命诞生了，在母亲来疆的第二年，我来到了这个世界。母亲曾充满愧疚地说过，那时年轻，带孩子一点都没经验，磕磕绊绊，也遇到了很多危险。我刚出生时，因为母亲的奶水不足，就给我喂牛奶，可不知何因，我一喝牛奶就拉肚子，有一次特别严重，拉到到后来我的小脸都发绿了，已经严重脱水，看着奄奄一息的孩子，母亲慌了手脚，只知道以泪洗面束手无策。还好在有经验的姨妈帮助下，我被连夜送进了医院，经诊断，我得了严重的痢疾，幸亏治疗及时，否则。。。。

还有一次，在我两岁的时候，母亲正在家中做午饭，刚好这时我从外边跑回来了，粘着母亲要吃奶，恰巧母亲把一锅开水放在了地下，我就顽皮地一边拉着母亲一边用小脚踢着锅盖，母亲也一直忙着锅灶，没有看见我这危险的动作，就在这时悲剧发生了，我这幼嫩的小脚一下子踩进了开水锅中，随着我的一声尖叫，母亲惊呆了，幸亏邻居大妈的帮忙，及时把我救起，但我家那时住在最偏远的连队，条件很艰苦缺医少药，情急之下母亲采用了别人推荐的土办法，在伤口处涂抹酱油，这样一来情况更糟糕了，到了晚上伤口感染引起重度发烧，那时的我命悬一线。我被连夜送到了团部医院，此时的我高烧到41度，医生想尽一切办法，可高烧一直持续不退，就这样我在生死的边缘苦苦地挣扎了近一周，病情才有所好转，老天有眼，我终于渡过了鬼门关从死神手中逃了出来，但却在我的右脚上留下了终生的印记。多年后，一提起这件事母亲就会落泪，自责道：“要是有经验，就该狠心地一下把孩子推倒在地，让他去哭一会儿，这样一切都不会发生了。”也许这是母亲一生最后悔的一件事，也是母亲一生的痛。知道了这一切我自己也很庆幸，这要是伤在了别处，我这辈子的人生又将会如何呢？

日转乾坤，岁月如光，家中的日子在一点点地改变。弟弟出生时，我还不黯世事，只依稀记得是在一个冰雪的冬日，母亲坐着老牛车，把胖墩墩的弟弟抱了回来。妹妹出生时我已经七岁，开始记事了。妹妹就出生在我家的那幢土窑洞中，妹妹出生的那一天，我在外边野了一天，回到家了就见母亲怀中多了一小妹妹，母亲笑着告诉我，她在野地里给我捡了一妹妹，还问我喜欢不喜欢？我当然喜欢，高兴地跳了起来。那时生活很困难，到处在割资本主义尾巴，家中什么都不让养，母亲做月子时，连队特别照顾，特批可以买两只淘汰鸡（不能下蛋的鸡），爸爸把母鸡买回家后，母亲舍不的吃，就在家中把它圈养起来，没想到，在母亲的悉心照料下，这两只淘汰鸡居然都下蛋了，我每天最高兴的事就是一大早听到母鸡“咯咯”叫声，连忙下床，从鸡笼中取出还散发着热量的鸡蛋。这些鸡蛋母亲都舍不的吃，几乎全都给我们这些不懂事的孩子们改善了生活，母亲在她身体最弱最需要营养的时候，她的心中只有孩子，这是何等的人间母爱！回想到此，令人情何以堪？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