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Mom, is dinner ready?" 儿子礼貌地问。
公司一个4点的电话会议竟然拖到了5点半。陈曦没敢边开会边做饭，疫情期间，她愈加认真对待工作，生怕丢了饭碗。
一下线，洗手间都没上，陈曦便手忙脚乱地开始在厨房忙碌，一直到现在。
“Almost, honey. Sorry, I was too busy." 陈曦在儿子脸上迅速地啄了一口，顺手把青菜扔进热锅里，滋的一声，几颗热油溅到了她手上脸上。她懒得理那火辣辣的痛，拿着锅铲一顿爆炒，一边冲着楼上大声喊道：“妹妹，吃饭了。”
说中文，无非是顺便通知在房间里的老公下来吃饭。
儿子懂事地把餐具摆好，坐在桌旁玩手机。
抽烟机嗡嗡作响吵死了，还有点咔咔的噪音。陈曦脑子里塞满了各种声音，刚才会议上的各种口音，印度的，中国的，夹杂在大领导英式英语和他身后偶尔传来的狗叫声中。余音犹在，此刻厨房又一片嘈杂，她头都大了。
饭菜都上桌了，女儿和老公还没下来，陈曦冲着楼上再喊一声“吃饭了”，便示意儿子自己先吃。她没有胃口，只想坐着歇歇气。
陈曦已经连续下厨两个多月了，会做的和现学的菜都已做完一遍。桌上，除了蒜苗炒咸肉和豆腐肉丸杂菇汤，另外两道菜，黄油烤腌肉卷芦笋和香煎橙汁三文鱼都是她最近学的。这一桌菜，荤素搭配，中西合璧，陈曦挺满意，她觉得儿子闷头吃饭的样子似乎是在给妈妈默默点赞。
女儿终于下楼坐下，“Hi”一声看着饭菜噘起了嘴。她勉为其难地试了一口三文鱼，问：“Can I eat later?"
"Why?"
"Because I'm not hungry."
"你怎么会不hungry呢？现在是晚饭时间。” 陈曦有点急了。
女儿看了看陈曦，顿了顿，嘟囔着：“It's not like how dad makes it."
陈曦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Just eat it, it's not bad." 哥哥责备妹妹。
女儿不情愿地又慢腾腾地各样吃了一点，看到哥哥吃完站起来，赶快趁机起身收拾自己的盘子，又上了楼。
“Thank you mom, it's pretty good." 儿子站起来，他已经比陈曦还高了。
陈曦的眼泪顿时不争气地喷了出来。
餐具放进洗碗机，陈曦给自己倒了杯红酒。明天就是母亲节了，外头竟然在下雪。黄昏时分，雪随着风在后院刚刚有点泛绿的草地上翻滚，好像一道道白色的海浪此起彼伏，含苞待放的郁金香在浪花中瑟瑟发抖。陈曦怔怔地看着漫天飞舞的雪花，心想世界末日来临前会不会也如此这般。
她出神地想着，甚至都没有留意到老公下楼，直到那咔咔响的抽烟机把她吓一跳。他又在自己煮公仔面，陈曦分不清他这是在无声地讥讽她厨艺太差，还是傲慢无礼地无视她的劳动成果。她无所谓他怎么想，只是恨他扰了她好不容易才有的清净。她对这个抽油烟机已经忍无可忍很久了，而他好像充耳不闻无动于衷。
陈曦忍耐着，等待着，老公端起碗刚离开，她就拿出刚翻出来的螺丝刀，强压着一刀挫下去的冲动，小心翼翼地卸下了油烟机的盖。
她全神贯注地在洗手池里用铁丝球擦洗着油烟机的盖子，一下又一下。往事并不遥远，她一点一点抹去记忆的灰尘，仿佛看到那个曾经年轻美丽的自己远远地在校园门口向她笑着招手。
油烟机的盖冲洗完铮铮发亮，陈曦满意极了，她感觉自己也像洗了一个deep bath，神清气爽。
等到盖子复原，陈曦仔细拧好所有螺丝，试着听听，这机子的声音终于不再咔咔咔，她心情愉悦到简直有种微醺的感觉。
她想通了。一旦通了，剩下的就是如何具体操作，对陈曦来说，这个比工作更简单。
夜里，孩子们都上床了。她敲敲老公的房门。没有凳子，只好坐在床边。
她好像自言自语地说：“如果孩子们OK，我会搬出去住。”
“神经病。” 老公连眼皮都不抬骂了一句。
“家里的开支我会继续负担。”陈曦看他没反应，只好离开。
她转身进屋跟国内的母亲视频通话，中国现在也流行过母亲节了。陈曦虽然跟父母略显疏离，但他们始终是她在这个世上寥寥可数最亲近的人之一。
她问候了母亲节日快乐，犹豫片刻，告诉父母，自己今晚做的决定。
父亲很激动：“陈曦，你怎么这么傻啊，他巴不得你主动提出来。搬出去，孩子辛苦养这么大，都给了他，你老了怎么办。”
父亲或许想到了陈曦也不在自己身边尽孝，于是说道：“你老了，就算不用他们天天照顾你，可是有什么事他们也是个照应啊。”
母亲在旁边插话：“如果决定了就去做，将来不后悔就好。我们不会干涉你的生活。”
父亲叹口气，叮嘱一句：“跟孩子们说清楚，不要让他们觉得被你遗弃。”
陈曦噙着泪，点点头。
“你自己一个人生活，要注意安全，小心身体。不要哭太多，伤肾。”母亲的话让陈曦泣不成声。说到底，天底下最心疼你的始终是你的母亲。
陈曦走进儿子的房间，他躺在床上玩手机，看到妈妈进来，放下手机等着妈妈跟他说话。
“Honey。” 陈曦鼻子一酸，一时之间说不出话了。
儿子不知所措，眼神流露出对妈妈的关怀。
陈曦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尽量平静地问：“如果妈妈搬出去一阵子，你OK吗？爸爸会继续和你还有妹妹住在这里。”
儿子愣了一下，然后说道：“I guess I am ok. "
"Will you upset?"
"No, as long as you are happy."
儿子的这句话击中了陈曦，她抱着儿子泪如雨下。
“Thank you honey。” 陈曦终于平静下来。
另一个房间里，陈曦鼓起勇气问女儿同样的问题。女儿冷冷地说了一句：“I don't care。" 然后把头埋进被子里，不再理她。
这一夜，陈曦把两个枕头都哭湿了。 是想通了，可是心还是那么痛，好像有只手戴着铁手套在她的心上搓。一想到把两个孩子留下，她真是痛彻心扉，痛到不能呼吸。
可以让他走吗？这个问题陈曦想过无数遍了，首先，他不会轻易地走，就像陈曦的父亲曾经心痛地对她母亲说，不知道造了什么孽，嫁了个无赖。其次，陈曦不想让孩子们换学校，而她早出晚归没可能接送女儿。实际上，陈曦也曾经几次提出让他走，有一次半夜关起门争吵，陈曦哭着赶他走，女儿正好起来听到了，吓得嚎啕大哭，老公一把推开陈曦，抱着女儿，哄了一个晚上。从那以后，女儿就恨上了妈妈，小时候的母女相处时光，女儿似乎都忘了，现在整天跟着爸爸，好像生怕他一不小心就不见了。
夜漫漫，黑漆漆，看不清前路。
第二天，陈曦睡醒之后感觉脑袋昏沉沉，于是百无聊赖地翻手机朋友圈。人家的儿女或者用稚嫩的小手给母亲画了爱心满满的卡片，或者给母亲端上了爱心早餐，陈曦觉得自己应该不配拥有这些。没有期待就没有失落，陈曦对于女友们除了羡慕，丝毫不嫉妒，她想，假如人们知道她的决定，会不会暗自责备她竟然是个如此自私冷酷不尽责的母亲。难道不是离婚的母亲抢着要孩子吗？网上的人都一致同意, 那些当年丢下儿女改嫁的母亲如今老了就该被儿女活埋。
没有鲜花卡片爱心餐的母亲节，平淡如斯。陈曦抓紧收拾行李，她打算只带简单的必需品，自欺欺人地假装这只不过是一次悠长假期。
“Happy Mother's Day! 🌷" David 发来一个短信。陈曦回了一句“Thank you。” 这是陈曦唯一的回复。世界变了，众生亦然。陈曦的To Do List 上每一项都那么紧要，David 不在名单上，至少暂时不在。
这一天，陈曦像是一台上足了马力的机器，从上到下，从里到外，把这个大大的房子收拾整理得仿佛明天就要 Open House。 三年前装修的白色厨房此刻干净明亮。客厅和饭厅那两盏晶莹剔透的水晶灯价值不菲，那时候，陈曦以为自己的家将高朋满座，主客言欢。而今，它们被冷落多年，看尽了这个家的寂寞。
无比亢奋的陈曦把自己最后的气力都留在了这个她生活并为之奋斗了15年的房子里。她上网给自己订了一束鲜花，又给全家订了晚餐。
黄昏已及，雨过天晴，此时微光返照，仿佛恋恋不舍。陈曦迫不及待地打开了水晶灯，金色的灯光透过一粒粒硕大的水晶球，折射出夺目的光彩，洒在乳白色的墙面上，流光溢彩。桌上的 Mikasa 水晶花瓶里插着刚送到的粉红色荷兰牡丹，纯净娇嫩，好像花季少女的梦，甜蜜而单纯。陈曦贪婪地用双眼记录着这个屋子的每一个角落，尽管她并没有打算不再回来。回来恐怕身是客......
陈曦猜不透老公的心思，他在外卖送到后也坐到了饭桌前。饭厅里的水晶灯娇小玲珑，八个爪上的灯泡像一枝枝温暖的蜡烛，温柔地照在每一道佳肴之上。难得的一家四口齐齐整整在 dinning room 里聚餐，而这竟已是最后的晚餐。
这顿饭。陈曦嘴里味如嚼蜡，心里五味杂陈。
既然选择了离开，便无所谓是明日还是今天。夜里，陈曦吻别了儿子，告别了女儿，带上一个行李箱出了门。车道两旁的牡丹被早上的风雨压弯了枝，此刻，风飕飕地吹，牡丹摇摆着，却并没有死去。
一轮皓月，悬挂高空。只要月亮还在，没有灯的路一样可以走。陈曦带着泪，坚定地走向了那个她不知道何处是终点的前方。
-- the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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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司一个4点的电话会议竟然拖到了5点半。陈曦没敢边开会边做饭，疫情期间，她愈加认真对待工作，生怕丢了饭碗。
一下线，洗手间都没上，陈曦便手忙脚乱地开始在厨房忙碌，一直到现在。
“Almost, honey. Sorry, I was too busy." 陈曦在儿子脸上迅速地啄了一口，顺手把青菜扔进热锅里，滋的一声，几颗热油溅到了她手上脸上。她懒得理那火辣辣的痛，拿着锅铲一顿爆炒，一边冲着楼上大声喊道：“妹妹，吃饭了。”
说中文，无非是顺便通知在房间里的老公下来吃饭。
儿子懂事地把餐具摆好，坐在桌旁玩手机。
抽烟机嗡嗡作响吵死了，还有点咔咔的噪音。陈曦脑子里塞满了各种声音，刚才会议上的各种口音，印度的，中国的，夹杂在大领导英式英语和他身后偶尔传来的狗叫声中。余音犹在，此刻厨房又一片嘈杂，她头都大了。
饭菜都上桌了，女儿和老公还没下来，陈曦冲着楼上再喊一声“吃饭了”，便示意儿子自己先吃。她没有胃口，只想坐着歇歇气。
陈曦已经连续下厨两个多月了，会做的和现学的菜都已做完一遍。桌上，除了蒜苗炒咸肉和豆腐肉丸杂菇汤，另外两道菜，黄油烤腌肉卷芦笋和香煎橙汁三文鱼都是她最近学的。这一桌菜，荤素搭配，中西合璧，陈曦挺满意，她觉得儿子闷头吃饭的样子似乎是在给妈妈默默点赞。
女儿终于下楼坐下，“Hi”一声看着饭菜噘起了嘴。她勉为其难地试了一口三文鱼，问：“Can I eat later?"
"Why?"
"Because I'm not hungry."
"你怎么会不hungry呢？现在是晚饭时间。” 陈曦有点急了。
女儿看了看陈曦，顿了顿，嘟囔着：“It's not like how dad makes it."
陈曦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Just eat it, it's not bad." 哥哥责备妹妹。
女儿不情愿地又慢腾腾地各样吃了一点，看到哥哥吃完站起来，赶快趁机起身收拾自己的盘子，又上了楼。
“Thank you mom, it's pretty good." 儿子站起来，他已经比陈曦还高了。
陈曦的眼泪顿时不争气地喷了出来。
餐具放进洗碗机，陈曦给自己倒了杯红酒。明天就是母亲节了，外头竟然在下雪。黄昏时分，雪随着风在后院刚刚有点泛绿的草地上翻滚，好像一道道白色的海浪此起彼伏，含苞待放的郁金香在浪花中瑟瑟发抖。陈曦怔怔地看着漫天飞舞的雪花，心想世界末日来临前会不会也如此这般。
她出神地想着，甚至都没有留意到老公下楼，直到那咔咔响的抽烟机把她吓一跳。他又在自己煮公仔面，陈曦分不清他这是在无声地讥讽她厨艺太差，还是傲慢无礼地无视她的劳动成果。她无所谓他怎么想，只是恨他扰了她好不容易才有的清净。她对这个抽油烟机已经忍无可忍很久了，而他好像充耳不闻无动于衷。
陈曦忍耐着，等待着，老公端起碗刚离开，她就拿出刚翻出来的螺丝刀，强压着一刀挫下去的冲动，小心翼翼地卸下了油烟机的盖。
她全神贯注地在洗手池里用铁丝球擦洗着油烟机的盖子，一下又一下。往事并不遥远，她一点一点抹去记忆的灰尘，仿佛看到那个曾经年轻美丽的自己远远地在校园门口向她笑着招手。
油烟机的盖冲洗完铮铮发亮，陈曦满意极了，她感觉自己也像洗了一个deep bath，神清气爽。
等到盖子复原，陈曦仔细拧好所有螺丝，试着听听，这机子的声音终于不再咔咔咔，她心情愉悦到简直有种微醺的感觉。
她想通了。一旦通了，剩下的就是如何具体操作，对陈曦来说，这个比工作更简单。
夜里，孩子们都上床了。她敲敲老公的房门。没有凳子，只好坐在床边。
她好像自言自语地说：“如果孩子们OK，我会搬出去住。”
“神经病。” 老公连眼皮都不抬骂了一句。
“家里的开支我会继续负担。”陈曦看他没反应，只好离开。
她转身进屋跟国内的母亲视频通话，中国现在也流行过母亲节了。陈曦虽然跟父母略显疏离，但他们始终是她在这个世上寥寥可数最亲近的人之一。
她问候了母亲节日快乐，犹豫片刻，告诉父母，自己今晚做的决定。
父亲很激动：“陈曦，你怎么这么傻啊，他巴不得你主动提出来。搬出去，孩子辛苦养这么大，都给了他，你老了怎么办。”
父亲或许想到了陈曦也不在自己身边尽孝，于是说道：“你老了，就算不用他们天天照顾你，可是有什么事他们也是个照应啊。”
母亲在旁边插话：“如果决定了就去做，将来不后悔就好。我们不会干涉你的生活。”
父亲叹口气，叮嘱一句：“跟孩子们说清楚，不要让他们觉得被你遗弃。”
陈曦噙着泪，点点头。
“你自己一个人生活，要注意安全，小心身体。不要哭太多，伤肾。”母亲的话让陈曦泣不成声。说到底，天底下最心疼你的始终是你的母亲。
陈曦走进儿子的房间，他躺在床上玩手机，看到妈妈进来，放下手机等着妈妈跟他说话。
“Honey。” 陈曦鼻子一酸，一时之间说不出话了。
儿子不知所措，眼神流露出对妈妈的关怀。
陈曦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尽量平静地问：“如果妈妈搬出去一阵子，你OK吗？爸爸会继续和你还有妹妹住在这里。”
儿子愣了一下，然后说道：“I guess I am ok. "
"Will you upset?"
"No, as long as you are happy."
儿子的这句话击中了陈曦，她抱着儿子泪如雨下。
“Thank you honey。” 陈曦终于平静下来。
另一个房间里，陈曦鼓起勇气问女儿同样的问题。女儿冷冷地说了一句：“I don't care。" 然后把头埋进被子里，不再理她。
这一夜，陈曦把两个枕头都哭湿了。 是想通了，可是心还是那么痛，好像有只手戴着铁手套在她的心上搓。一想到把两个孩子留下，她真是痛彻心扉，痛到不能呼吸。
可以让他走吗？这个问题陈曦想过无数遍了，首先，他不会轻易地走，就像陈曦的父亲曾经心痛地对她母亲说，不知道造了什么孽，嫁了个无赖。其次，陈曦不想让孩子们换学校，而她早出晚归没可能接送女儿。实际上，陈曦也曾经几次提出让他走，有一次半夜关起门争吵，陈曦哭着赶他走，女儿正好起来听到了，吓得嚎啕大哭，老公一把推开陈曦，抱着女儿，哄了一个晚上。从那以后，女儿就恨上了妈妈，小时候的母女相处时光，女儿似乎都忘了，现在整天跟着爸爸，好像生怕他一不小心就不见了。
夜漫漫，黑漆漆，看不清前路。
第二天，陈曦睡醒之后感觉脑袋昏沉沉，于是百无聊赖地翻手机朋友圈。人家的儿女或者用稚嫩的小手给母亲画了爱心满满的卡片，或者给母亲端上了爱心早餐，陈曦觉得自己应该不配拥有这些。没有期待就没有失落，陈曦对于女友们除了羡慕，丝毫不嫉妒，她想，假如人们知道她的决定，会不会暗自责备她竟然是个如此自私冷酷不尽责的母亲。难道不是离婚的母亲抢着要孩子吗？网上的人都一致同意, 那些当年丢下儿女改嫁的母亲如今老了就该被儿女活埋。
没有鲜花卡片爱心餐的母亲节，平淡如斯。陈曦抓紧收拾行李，她打算只带简单的必需品，自欺欺人地假装这只不过是一次悠长假期。
“Happy Mother's Day! 🌷" David 发来一个短信。陈曦回了一句“Thank you。” 这是陈曦唯一的回复。世界变了，众生亦然。陈曦的To Do List 上每一项都那么紧要，David 不在名单上，至少暂时不在。
这一天，陈曦像是一台上足了马力的机器，从上到下，从里到外，把这个大大的房子收拾整理得仿佛明天就要 Open House。 三年前装修的白色厨房此刻干净明亮。客厅和饭厅那两盏晶莹剔透的水晶灯价值不菲，那时候，陈曦以为自己的家将高朋满座，主客言欢。而今，它们被冷落多年，看尽了这个家的寂寞。
无比亢奋的陈曦把自己最后的气力都留在了这个她生活并为之奋斗了15年的房子里。她上网给自己订了一束鲜花，又给全家订了晚餐。
黄昏已及，雨过天晴，此时微光返照，仿佛恋恋不舍。陈曦迫不及待地打开了水晶灯，金色的灯光透过一粒粒硕大的水晶球，折射出夺目的光彩，洒在乳白色的墙面上，流光溢彩。桌上的 Mikasa 水晶花瓶里插着刚送到的粉红色荷兰牡丹，纯净娇嫩，好像花季少女的梦，甜蜜而单纯。陈曦贪婪地用双眼记录着这个屋子的每一个角落，尽管她并没有打算不再回来。回来恐怕身是客......
陈曦猜不透老公的心思，他在外卖送到后也坐到了饭桌前。饭厅里的水晶灯娇小玲珑，八个爪上的灯泡像一枝枝温暖的蜡烛，温柔地照在每一道佳肴之上。难得的一家四口齐齐整整在 dinning room 里聚餐，而这竟已是最后的晚餐。
这顿饭。陈曦嘴里味如嚼蜡，心里五味杂陈。
既然选择了离开，便无所谓是明日还是今天。夜里，陈曦吻别了儿子，告别了女儿，带上一个行李箱出了门。车道两旁的牡丹被早上的风雨压弯了枝，此刻，风飕飕地吹，牡丹摇摆着，却并没有死去。
一轮皓月，悬挂高空。只要月亮还在，没有灯的路一样可以走。陈曦带着泪，坚定地走向了那个她不知道何处是终点的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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