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意浓，你的脸色好差。”袭羽凡夸张地大声叫着。
她大惊小怪的毛病大概一辈子都不会改了吧？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才下飞机刚碰面，还能这么活力十足地大声尖叫的舍她其谁。袭意浓十分羡慕自己这个双胞胎姐姐。她总是这样口无遮拦，这样直接，这样简单。有隐隐很遥远的声音……简单的人最容易快乐。
淡淡地笑着，“羽凡，你知道我一向如此。”
“不，你以前不是这样的。”羽凡坚持着，“都怪少……”意识到自己说错了什么，她马上很不自然地 “少，少，少运动的原因。”
意浓似乎没有注意到她的变化。
走出机场大厅，羽凡四处张望，“意浓，毅恒在哪里等我们？”
“羽凡，他忙得脱不开身，我一个人接你回去。”
“意浓，别告诉我你学会开车了。”她的声音里有十二分的惊讶。
“羽凡，人是会变的。”意浓不经意地回答。
“但那个人绝对不是你。”似乎说得太多了。看到意浓眼底滑过一丝熟悉的东西，羽凡决定住口。
一路上，意浓都沉默着。羽凡觉得该说些什么，又不知怎样开口，意浓看起来很满意现在的生活，可是她却感觉不到她的幸福。自作主张打开音乐，CD里传出了“月亮代表我的心”。羽凡终于忍不住了，“意浓，你不该听这样的音乐。”
“好。”意浓漫不经心地，把CD换成羽凡一向喜欢的英文歌曲。
“我不是这个意思。”羽凡支支吾吾地。
“哦？”意浓似乎没有明白，专注地开着车子。
“意浓，忘记他吧。”她扭过身体，认真地看着意浓说。
意浓的身体轻轻抖了一下，却看不到她的表情，
“你在说谁？”她的声音还是静静地。
“你知道的。”羽凡无法忍受这样的隔膜。“我说的是少……”
“别说了”，意浓打断她，沉默片刻，“羽凡，我很幸福，毅恒他……”
这次是她被羽凡打断，“我知道你应该很幸福，毅恒他很爱你，可你显然不快乐！”羽凡不自觉地把声音提高了8度，“袭意浓，你不快乐。你的脸上没有红晕，你的眼里没有激情，你的心苍白地贫血。”她激动地说着，顿了顿，“我觉得是你根本不想忘记。”
“羽凡，”意浓显然没有了平日的镇静，突然把车刹到路边，看着她，“相信我，我在努力。”声音显然有些颤抖。
你没有，你从来没有。一滴泪水泄露了你的秘密 --- 羽凡在心里叹息着。
说实话，羽凡对毅恒这个妹夫非常满意，意浓娇弱善感，需要一个安全的怀抱来安抚和照顾。当然，如果，如果少……羽凡也尽量避免想到这个名字。这个名字对她来说意味着意浓的痛楚。不管怎么说，毅恒拥有完美丈夫的特质。婚姻的外壳就象是水果的皮，婚姻的内容是果肉，而爱情是果核。果核本来应该是婚姻成长的种子，可是一旦长成，开花结果，这种子也就失去了最开始的意义。只要果实甘美，就算核并不那么饱满丰润，又有什么关系？
但是，意浓从小就太固执了。此刻，除了象小时候一样轻握住她的手，替她擦掉泪水，她还能怎样？
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人能左右意浓的心，少……少学瀚。
羽凡从来不怀疑，就算已婚，哪怕有一天儿女成群，任何时候，只要少学瀚出现在意浓面前，只消轻轻说一句“浓浓，我们走吧。”意浓就会抛开一切，义无反顾，头也不回地跟他走掉。
老天天造地设了学瀚和意浓，可是，又残忍地夺去了意浓的学瀚。
---
在项目讨论会上见到闻风的时候，羽凡差点吓破了胆子。确切地说，是太惊讶了--- 他几乎就是少学瀚的翻版。
羽凡作为成名的建筑师有着天马行空的思想，闻风是她下一个项目的搭档。他是个霸道的人，这一点从羽凡在网上就设计图的意见和他的几次交锋就领教过了。袭羽凡在这个圈子里以才华横溢和随意不守规矩著名，可是这一次她显然遇到了对手。兵刃相交，讨论的结果，双方各有胜负。几番讨论下来，他们已经非常熟悉了，有几次由于争论地太激动，两个人竟然忍不住互相攻击起来。
“你一定是个丑八怪。”闻风说，“通常丑女人才会这么野心勃勃。”
“你一定是个超级帅哥。不过，即生瑜，何生亮。你会输给丑八怪。”
“爱上我的时候你别哭。”他显然是气过头了。
“求你了，给我个机会让我哭吧。”她得意地反击。
“缴枪不杀。”这是他的回答。
哼，她冷笑着，这个世界上只有意浓能让她缴枪不杀。
羽凡并没有在意过网上的对话。她对他有些好奇，但是完全是出于对对手的好奇和一些倾慕。同行是冤家，即使现在是搭档。但是如果他长得象少学瀚呢？那，那就另当别论。
她为这个发现兴奋不已。
会议一结束，她就小跑到闻风面前狠狠八婆了一阵子，问人家结婚了没有，住在那里，喜欢什么样子的女孩子。
羽凡的热情经常吓退腼腆的人。这一点她自己也知道，其实她是无恶意的，她只是无法习惯人和人相识循序渐进的过程。只要她有兴趣，她就会丝毫不顾及陌生的隔阂冲过去结识人家。意浓曾经就这一点建议过她：大部分人是慢热的，她这样会吓坏人。可是她坚持：走的就是过客，留下的就是朋友。我行我素的袭羽凡绝不会因为对方的态度而改变自己的。
“你对我有兴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闻风的话让羽凡吓了一跳。她早已经习惯了自己的直接和坦荡，以往的经验告诉她，人们通常不会对一个陌生人这么直率和粗鲁的。
“是呀。”羽凡有些局促。“我，我……”该怎么开口呢？难道说你长得象我妹妹的前度男友？
“我不介意大名鼎鼎的袭羽凡一见钟情爱上我，和和，不过要让我爱上你可不那么容易。”他嘲弄的笑着，仿佛在报复适才会议上羽凡的据理力争。刚才的讨论投降的是他。没有办法，这个精怪的女子的方案确实让人信服。
羽凡有些恼火了：“闻风，你不要太得意了。要不是你长得象我妹妹死去的前男友我才懒得搭理你。”冲口而出是她不可能改掉的坏毛病。说罢，她才觉得有些不妥。毕竟，就算为了项目两人因有很密切的讨论而变得熟悉，也还显然没有熟识到和他讨论家事的地步，何况今天才是他们第一次正式见面。公事和私事不能混淆一谈，这是她向来的原则。想到这里，不禁为自己的话气恼起来，干脆走到一边不说话了。
“哦？我更不介意你请我喝咖啡的同时向我申诉一下你想讲的故事。”他在她身后说着，语气还是高高在上，可是却显然少了许多嘲弄。
结果，是他请她喝咖啡。羽凡从来不是记恨的人，而且有求于人家，也就顾不得那许多面子了。
---
“什么？你让我去追求你已婚的妹妹？”闻风被这个小女人的奇特建议着实吓了一跳。怪不得这几天她都一副谄媚的样子，放下身段拼命讨好他。“你是不是脑袋进水？让我去破坏人家的家庭。”
“是呀。”她也觉得自己这个要求实在是有些过份，低下头“意浓只爱学瀚。否则她永远不会快乐。当然，这样做有点对不起毅恒，不过，我只想意浓快乐。”
“你怎么知道我就能追到她？而她和我在一起会快乐？”他不知为什么十分恼火这个建议。
“你一定可以，因为你象足了学瀚。”她很肯定地，热情地回答。
自我感觉良好，看来她的脑筋并不是总是灵活有用的，闻风叹息着，“可我不是少学瀚。而且我不会爱上你妹妹。”
“你会爱上她的，没有人会不喜欢意浓。”她还在试图劝说。
“不。”他断然拒绝。
“为什么？”她追问。
“袭羽凡，你经常表现地这么白痴吗？”他夸张地看着她。
“就是说你不答应？”羽凡跳了起来睁大眼睛看着他，眼里充满了失望。
他竟然会不忍看到她失望？“那回报是什么？”闻风别有意味地问。
“如果你是想让我在项目计划里全部听你的，你休想！”羽凡再次提高了声音。
她难道不会小声说话吗？“我有那么小人吗？不过我还没有想好代价，先欠着吧。”
“那你是答应了。”她欣喜地差点晕了头，激动地抓住闻风的手等待着他的肯定。他笑着点点头，她快乐地笑起来：“其实，你一点不吃亏啦。你觉得我长得怎么样？”
哦？闻风看着她，挑剔的说“短头发卷得乱蓬蓬，不修饰，关键是还粗鲁。嗯，老实说，你长得还不错。”
“哈哈，”她得意地大笑，“你说到点子上啦。意浓和我长得非常象。不过她长发飘飘，修饰地很精致，而且文静有礼貌。”她继续说着，“不然我的同学当年少学瀚怎么会看上她，而不是我？”说完她才发现，自己似乎太坦白了。
“你暗恋他？”他问的突然。羽凡这才意识到直接的问话会给人带来多少尴尬。她为自己的冲动深深后悔。是的，她暗恋过少学瀚，同样才华横溢的他沉静而且稳重。他给人的感觉象是海洋，每一支溪流都想最终涌入他。可是他只爱意浓。羽凡知道，如果意浓是水，自己就是山。山川和河流只能相得益彰，却是不能融合的。所以她明智地在还没有开始的时候就退出。羽凡虽然随意不羁，骨子里却很冷静。而意浓看似平静，却极端感性。
想到这里，羽凡点点头，“是呀，可是他只爱意浓，我自知拼不过意浓，所以就逃窜了。”
“这是你出国的原因？”他不客气地追问着。
他凭什么追问？羽凡没仔细想，“是一部分原因吧。”说罢，有些奇怪她为什么回答。她可以拒绝回答的，不是吗？不过就算拒绝，他也会知道的，袭羽凡从小就喜形于色，不会撒谎。
---
沉静的人内心往往埋藏着火山。
意浓看到闻风的时候，脸色苍白。她冰凉的手紧紧地抓住羽凡的手，身体明显在抖动着，“羽凡，我想回去了。”
“意浓。勇敢面对他，你才能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羽凡强调着，“他不是学瀚，但是也许可以补偿你应得的幸福。”
“不，羽凡。”意浓片刻都不想停留。冲了出去。
留下羽凡不解地看着闻风。闻风耸耸肩膀，无可奈何状，“我的样子象鬼。你妹妹吓跑了，为了补偿，我来请你吃晚饭吧。”
---
毅恒很晚才回家，一进门就看见意浓脸色苍白，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发呆。
她的思想又飘流在他不能到达的地方。他想安慰她，却又不知如何开口。他知道她的心里从来没有真正地接受过他。很努力尝试过，可是总是找不到突破口。追问是不会有效果的，这样的时候他只能无言。
坐在她身边，把她轻轻拥入怀里，她的无助让他的心很疼，可是他不知道如何表达，而她也不会明白。
“意浓，如果想哭就要哭出声来。”他终于决定开口。这是没用的，他知道，在往常，意浓会回过神来对她笑笑，然后起身走开。
这次她却没有动，把脚放上沙发，缩成一团。
她在害怕，他明显感觉到她在发抖。“别怕，意浓，我在。”轻轻擦拭掉她眼角涌出的第一滴泪水。
她牵扯着自己的衣角，紧紧地捏着，揉弄着，拼命地忍着。越来越多的泪水还是不可抑制地奔流出来。意浓终于失声痛哭起来。哭声撕心裂肺，痛彻心肺。她就这样肆无忌弹地哭着，让隐忍已久的泪水释放出来。良久良久…….
前尘往事一点一滴地涌起，压得她声音梗塞，几乎要窒息了。那令人迷恋的甜蜜的爱情呀，伤痕不可修复，体无完肤。
她就这样任自己放肆地哭着，她的身体因为哭泣的抽搐扭曲着，她的心在流着血，她的心在哭喊着“学瀚，别丢下我，别丢下我……我爱你呀我爱你”。
爱又如何？爱又如何！
意浓仿佛这一次才终于彻底明白，少学瀚，他已经死了。
这是毅恒第一次看到她这么放松地痛哭，她抓着他的手不肯松开，指甲掐入了他的肉里。渗出了点点的血丝，他的心里竟然有阵阵快意。发生了什么，他思量着，但是或许不是坏事情。
窗外的明月皎皎，乌云，从此散去了么？
---
“羽凡，”意浓在听到羽凡的“好主意”以后苦笑起来，只有羽凡能生出这么古怪的念头，“少学瀚，没有人可以替代。而赵毅恒，才是袭意浓的丈夫。”
“可是，”羽凡还想坚持。
“爱过了，就不再想去碰爱情。碰了，就体无完肤。“意浓眼里的积蓄的阴霾似乎渐渐淡去，“羽凡，一个人因为鞋子不合适脚上打出了一个水泡，如果任由它长着，它会肿大。这时候，你只有用针刺破了它，会很痛很痛，需要一段时间痊愈，但是最痛的时候已经过去了。”
“羽凡，见到了闻风。我才明白，如果还有一次选择，我不会再和学瀚恋爱。”自从学瀚死后， 羽凡第一次诧异地听到意浓提他的名字。
“过去的我不后悔。”意浓继续着，“但是失去的痛楚几乎是万劫不复，我永远永远永远不想再尝试。”羽凡显然没有明白。“就算他也会打破汽车的天窗来找我，就算他也会把我的名字刻在大树上，就算他也会在大街上喊浓浓我爱你，就算他也会特意跑到山上去为我采蝴蝶的标本，他也不是学瀚，更不必说他不会这么做的。羽凡，学瀚死了。”她还是被自己的话震惊了，轻轻地，“学瀚，只活在我心里。我会好好捧着他，过自己的生活。我知道，他希望我幸福。”能平静地说起，就算没有真的解脱，也足够了。
“意浓，你肯定吗？”羽凡还不死心。不过仔细想想，闻风除了相貌和学瀚根本不能一起比较。性格火爆，就象一个火枪炮，坚硬地就象岩石，哪里有半点学瀚的儒雅。说难听点，他的粗鲁和自己倒是有一拼。也许，这一次是自己判断失误了？
“羽凡，我会幸福，我会快乐。其实我倒是觉得，闻风很适合你。”意浓笑了起来，伸出手轻轻拍拍羽凡表情呆滞的脸，“还有，我想告诉你，我很爱很爱很爱你。”
羽凡差点惊讶地掉下桌子，从小一起亲密无间地长大，从来没有想过表达对彼此的爱。
爱？是呀，除了爱还能是什么？她爱意浓，就象爱自己。
“失去的同时， 就该在流泪的时候不经意地重新给自己种下一颗希望的种子……又有谁知道， 这颗异想天开的种子， 也许会在哪一天萌芽呢？”
这是谁说过的？何必深究。看着羽凡眼里的释然，意浓也知道，自己的心，自由了。
---
“袭羽凡，别忘了，你还欠我一个‘代价’。”两个搭档又争执了起来，闻风威胁着。
“别忘了你的美男计大败而归。”她不屑地看着他。
“是这样，哦，不过我不介意你对我用美人计。”他还不放弃。
“我介意！”羽凡气愤地回答。
“缴枪不杀。”他莫名其妙地说。
她啼笑皆非，心里浮起意浓的话，“羽凡，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你和闻风相爱了，结婚了，你们的孩子，叫做‘再瀚’好吗？一个河流版本的意浓和学瀚悲伤地结束了，另一个山川版本的羽凡和闻风一定会幸福。”意浓说这些的时候，羽凡看到了她脸上渐渐恢复的红晕和心底复苏的快乐。
会这样吗？
她一直以为，这个世界只有意浓能叫她缴枪不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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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大惊小怪的毛病大概一辈子都不会改了吧？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才下飞机刚碰面，还能这么活力十足地大声尖叫的舍她其谁。袭意浓十分羡慕自己这个双胞胎姐姐。她总是这样口无遮拦，这样直接，这样简单。有隐隐很遥远的声音……简单的人最容易快乐。
淡淡地笑着，“羽凡，你知道我一向如此。”
“不，你以前不是这样的。”羽凡坚持着，“都怪少……”意识到自己说错了什么，她马上很不自然地 “少，少，少运动的原因。”
意浓似乎没有注意到她的变化。
走出机场大厅，羽凡四处张望，“意浓，毅恒在哪里等我们？”
“羽凡，他忙得脱不开身，我一个人接你回去。”
“意浓，别告诉我你学会开车了。”她的声音里有十二分的惊讶。
“羽凡，人是会变的。”意浓不经意地回答。
“但那个人绝对不是你。”似乎说得太多了。看到意浓眼底滑过一丝熟悉的东西，羽凡决定住口。
一路上，意浓都沉默着。羽凡觉得该说些什么，又不知怎样开口，意浓看起来很满意现在的生活，可是她却感觉不到她的幸福。自作主张打开音乐，CD里传出了“月亮代表我的心”。羽凡终于忍不住了，“意浓，你不该听这样的音乐。”
“好。”意浓漫不经心地，把CD换成羽凡一向喜欢的英文歌曲。
“我不是这个意思。”羽凡支支吾吾地。
“哦？”意浓似乎没有明白，专注地开着车子。
“意浓，忘记他吧。”她扭过身体，认真地看着意浓说。
意浓的身体轻轻抖了一下，却看不到她的表情，
“你在说谁？”她的声音还是静静地。
“你知道的。”羽凡无法忍受这样的隔膜。“我说的是少……”
“别说了”，意浓打断她，沉默片刻，“羽凡，我很幸福，毅恒他……”
这次是她被羽凡打断，“我知道你应该很幸福，毅恒他很爱你，可你显然不快乐！”羽凡不自觉地把声音提高了8度，“袭意浓，你不快乐。你的脸上没有红晕，你的眼里没有激情，你的心苍白地贫血。”她激动地说着，顿了顿，“我觉得是你根本不想忘记。”
“羽凡，”意浓显然没有了平日的镇静，突然把车刹到路边，看着她，“相信我，我在努力。”声音显然有些颤抖。
你没有，你从来没有。一滴泪水泄露了你的秘密 --- 羽凡在心里叹息着。
说实话，羽凡对毅恒这个妹夫非常满意，意浓娇弱善感，需要一个安全的怀抱来安抚和照顾。当然，如果，如果少……羽凡也尽量避免想到这个名字。这个名字对她来说意味着意浓的痛楚。不管怎么说，毅恒拥有完美丈夫的特质。婚姻的外壳就象是水果的皮，婚姻的内容是果肉，而爱情是果核。果核本来应该是婚姻成长的种子，可是一旦长成，开花结果，这种子也就失去了最开始的意义。只要果实甘美，就算核并不那么饱满丰润，又有什么关系？
但是，意浓从小就太固执了。此刻，除了象小时候一样轻握住她的手，替她擦掉泪水，她还能怎样？
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人能左右意浓的心，少……少学瀚。
羽凡从来不怀疑，就算已婚，哪怕有一天儿女成群，任何时候，只要少学瀚出现在意浓面前，只消轻轻说一句“浓浓，我们走吧。”意浓就会抛开一切，义无反顾，头也不回地跟他走掉。
老天天造地设了学瀚和意浓，可是，又残忍地夺去了意浓的学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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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项目讨论会上见到闻风的时候，羽凡差点吓破了胆子。确切地说，是太惊讶了--- 他几乎就是少学瀚的翻版。
羽凡作为成名的建筑师有着天马行空的思想，闻风是她下一个项目的搭档。他是个霸道的人，这一点从羽凡在网上就设计图的意见和他的几次交锋就领教过了。袭羽凡在这个圈子里以才华横溢和随意不守规矩著名，可是这一次她显然遇到了对手。兵刃相交，讨论的结果，双方各有胜负。几番讨论下来，他们已经非常熟悉了，有几次由于争论地太激动，两个人竟然忍不住互相攻击起来。
“你一定是个丑八怪。”闻风说，“通常丑女人才会这么野心勃勃。”
“你一定是个超级帅哥。不过，即生瑜，何生亮。你会输给丑八怪。”
“爱上我的时候你别哭。”他显然是气过头了。
“求你了，给我个机会让我哭吧。”她得意地反击。
“缴枪不杀。”这是他的回答。
哼，她冷笑着，这个世界上只有意浓能让她缴枪不杀。
羽凡并没有在意过网上的对话。她对他有些好奇，但是完全是出于对对手的好奇和一些倾慕。同行是冤家，即使现在是搭档。但是如果他长得象少学瀚呢？那，那就另当别论。
她为这个发现兴奋不已。
会议一结束，她就小跑到闻风面前狠狠八婆了一阵子，问人家结婚了没有，住在那里，喜欢什么样子的女孩子。
羽凡的热情经常吓退腼腆的人。这一点她自己也知道，其实她是无恶意的，她只是无法习惯人和人相识循序渐进的过程。只要她有兴趣，她就会丝毫不顾及陌生的隔阂冲过去结识人家。意浓曾经就这一点建议过她：大部分人是慢热的，她这样会吓坏人。可是她坚持：走的就是过客，留下的就是朋友。我行我素的袭羽凡绝不会因为对方的态度而改变自己的。
“你对我有兴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闻风的话让羽凡吓了一跳。她早已经习惯了自己的直接和坦荡，以往的经验告诉她，人们通常不会对一个陌生人这么直率和粗鲁的。
“是呀。”羽凡有些局促。“我，我……”该怎么开口呢？难道说你长得象我妹妹的前度男友？
“我不介意大名鼎鼎的袭羽凡一见钟情爱上我，和和，不过要让我爱上你可不那么容易。”他嘲弄的笑着，仿佛在报复适才会议上羽凡的据理力争。刚才的讨论投降的是他。没有办法，这个精怪的女子的方案确实让人信服。
羽凡有些恼火了：“闻风，你不要太得意了。要不是你长得象我妹妹死去的前男友我才懒得搭理你。”冲口而出是她不可能改掉的坏毛病。说罢，她才觉得有些不妥。毕竟，就算为了项目两人因有很密切的讨论而变得熟悉，也还显然没有熟识到和他讨论家事的地步，何况今天才是他们第一次正式见面。公事和私事不能混淆一谈，这是她向来的原则。想到这里，不禁为自己的话气恼起来，干脆走到一边不说话了。
“哦？我更不介意你请我喝咖啡的同时向我申诉一下你想讲的故事。”他在她身后说着，语气还是高高在上，可是却显然少了许多嘲弄。
结果，是他请她喝咖啡。羽凡从来不是记恨的人，而且有求于人家，也就顾不得那许多面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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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你让我去追求你已婚的妹妹？”闻风被这个小女人的奇特建议着实吓了一跳。怪不得这几天她都一副谄媚的样子，放下身段拼命讨好他。“你是不是脑袋进水？让我去破坏人家的家庭。”
“是呀。”她也觉得自己这个要求实在是有些过份，低下头“意浓只爱学瀚。否则她永远不会快乐。当然，这样做有点对不起毅恒，不过，我只想意浓快乐。”
“你怎么知道我就能追到她？而她和我在一起会快乐？”他不知为什么十分恼火这个建议。
“你一定可以，因为你象足了学瀚。”她很肯定地，热情地回答。
自我感觉良好，看来她的脑筋并不是总是灵活有用的，闻风叹息着，“可我不是少学瀚。而且我不会爱上你妹妹。”
“你会爱上她的，没有人会不喜欢意浓。”她还在试图劝说。
“不。”他断然拒绝。
“为什么？”她追问。
“袭羽凡，你经常表现地这么白痴吗？”他夸张地看着她。
“就是说你不答应？”羽凡跳了起来睁大眼睛看着他，眼里充满了失望。
他竟然会不忍看到她失望？“那回报是什么？”闻风别有意味地问。
“如果你是想让我在项目计划里全部听你的，你休想！”羽凡再次提高了声音。
她难道不会小声说话吗？“我有那么小人吗？不过我还没有想好代价，先欠着吧。”
“那你是答应了。”她欣喜地差点晕了头，激动地抓住闻风的手等待着他的肯定。他笑着点点头，她快乐地笑起来：“其实，你一点不吃亏啦。你觉得我长得怎么样？”
哦？闻风看着她，挑剔的说“短头发卷得乱蓬蓬，不修饰，关键是还粗鲁。嗯，老实说，你长得还不错。”
“哈哈，”她得意地大笑，“你说到点子上啦。意浓和我长得非常象。不过她长发飘飘，修饰地很精致，而且文静有礼貌。”她继续说着，“不然我的同学当年少学瀚怎么会看上她，而不是我？”说完她才发现，自己似乎太坦白了。
“你暗恋他？”他问的突然。羽凡这才意识到直接的问话会给人带来多少尴尬。她为自己的冲动深深后悔。是的，她暗恋过少学瀚，同样才华横溢的他沉静而且稳重。他给人的感觉象是海洋，每一支溪流都想最终涌入他。可是他只爱意浓。羽凡知道，如果意浓是水，自己就是山。山川和河流只能相得益彰，却是不能融合的。所以她明智地在还没有开始的时候就退出。羽凡虽然随意不羁，骨子里却很冷静。而意浓看似平静，却极端感性。
想到这里，羽凡点点头，“是呀，可是他只爱意浓，我自知拼不过意浓，所以就逃窜了。”
“这是你出国的原因？”他不客气地追问着。
他凭什么追问？羽凡没仔细想，“是一部分原因吧。”说罢，有些奇怪她为什么回答。她可以拒绝回答的，不是吗？不过就算拒绝，他也会知道的，袭羽凡从小就喜形于色，不会撒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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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静的人内心往往埋藏着火山。
意浓看到闻风的时候，脸色苍白。她冰凉的手紧紧地抓住羽凡的手，身体明显在抖动着，“羽凡，我想回去了。”
“意浓。勇敢面对他，你才能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羽凡强调着，“他不是学瀚，但是也许可以补偿你应得的幸福。”
“不，羽凡。”意浓片刻都不想停留。冲了出去。
留下羽凡不解地看着闻风。闻风耸耸肩膀，无可奈何状，“我的样子象鬼。你妹妹吓跑了，为了补偿，我来请你吃晚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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毅恒很晚才回家，一进门就看见意浓脸色苍白，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发呆。
她的思想又飘流在他不能到达的地方。他想安慰她，却又不知如何开口。他知道她的心里从来没有真正地接受过他。很努力尝试过，可是总是找不到突破口。追问是不会有效果的，这样的时候他只能无言。
坐在她身边，把她轻轻拥入怀里，她的无助让他的心很疼，可是他不知道如何表达，而她也不会明白。
“意浓，如果想哭就要哭出声来。”他终于决定开口。这是没用的，他知道，在往常，意浓会回过神来对她笑笑，然后起身走开。
这次她却没有动，把脚放上沙发，缩成一团。
她在害怕，他明显感觉到她在发抖。“别怕，意浓，我在。”轻轻擦拭掉她眼角涌出的第一滴泪水。
她牵扯着自己的衣角，紧紧地捏着，揉弄着，拼命地忍着。越来越多的泪水还是不可抑制地奔流出来。意浓终于失声痛哭起来。哭声撕心裂肺，痛彻心肺。她就这样肆无忌弹地哭着，让隐忍已久的泪水释放出来。良久良久…….
前尘往事一点一滴地涌起，压得她声音梗塞，几乎要窒息了。那令人迷恋的甜蜜的爱情呀，伤痕不可修复，体无完肤。
她就这样任自己放肆地哭着，她的身体因为哭泣的抽搐扭曲着，她的心在流着血，她的心在哭喊着“学瀚，别丢下我，别丢下我……我爱你呀我爱你”。
爱又如何？爱又如何！
意浓仿佛这一次才终于彻底明白，少学瀚，他已经死了。
这是毅恒第一次看到她这么放松地痛哭，她抓着他的手不肯松开，指甲掐入了他的肉里。渗出了点点的血丝，他的心里竟然有阵阵快意。发生了什么，他思量着，但是或许不是坏事情。
窗外的明月皎皎，乌云，从此散去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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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凡，”意浓在听到羽凡的“好主意”以后苦笑起来，只有羽凡能生出这么古怪的念头，“少学瀚，没有人可以替代。而赵毅恒，才是袭意浓的丈夫。”
“可是，”羽凡还想坚持。
“爱过了，就不再想去碰爱情。碰了，就体无完肤。“意浓眼里的积蓄的阴霾似乎渐渐淡去，“羽凡，一个人因为鞋子不合适脚上打出了一个水泡，如果任由它长着，它会肿大。这时候，你只有用针刺破了它，会很痛很痛，需要一段时间痊愈，但是最痛的时候已经过去了。”
“羽凡，见到了闻风。我才明白，如果还有一次选择，我不会再和学瀚恋爱。”自从学瀚死后， 羽凡第一次诧异地听到意浓提他的名字。
“过去的我不后悔。”意浓继续着，“但是失去的痛楚几乎是万劫不复，我永远永远永远不想再尝试。”羽凡显然没有明白。“就算他也会打破汽车的天窗来找我，就算他也会把我的名字刻在大树上，就算他也会在大街上喊浓浓我爱你，就算他也会特意跑到山上去为我采蝴蝶的标本，他也不是学瀚，更不必说他不会这么做的。羽凡，学瀚死了。”她还是被自己的话震惊了，轻轻地，“学瀚，只活在我心里。我会好好捧着他，过自己的生活。我知道，他希望我幸福。”能平静地说起，就算没有真的解脱，也足够了。
“意浓，你肯定吗？”羽凡还不死心。不过仔细想想，闻风除了相貌和学瀚根本不能一起比较。性格火爆，就象一个火枪炮，坚硬地就象岩石，哪里有半点学瀚的儒雅。说难听点，他的粗鲁和自己倒是有一拼。也许，这一次是自己判断失误了？
“羽凡，我会幸福，我会快乐。其实我倒是觉得，闻风很适合你。”意浓笑了起来，伸出手轻轻拍拍羽凡表情呆滞的脸，“还有，我想告诉你，我很爱很爱很爱你。”
羽凡差点惊讶地掉下桌子，从小一起亲密无间地长大，从来没有想过表达对彼此的爱。
爱？是呀，除了爱还能是什么？她爱意浓，就象爱自己。
“失去的同时， 就该在流泪的时候不经意地重新给自己种下一颗希望的种子……又有谁知道， 这颗异想天开的种子， 也许会在哪一天萌芽呢？”
这是谁说过的？何必深究。看着羽凡眼里的释然，意浓也知道，自己的心，自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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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袭羽凡，别忘了，你还欠我一个‘代价’。”两个搭档又争执了起来，闻风威胁着。
“别忘了你的美男计大败而归。”她不屑地看着他。
“是这样，哦，不过我不介意你对我用美人计。”他还不放弃。
“我介意！”羽凡气愤地回答。
“缴枪不杀。”他莫名其妙地说。
她啼笑皆非，心里浮起意浓的话，“羽凡，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你和闻风相爱了，结婚了，你们的孩子，叫做‘再瀚’好吗？一个河流版本的意浓和学瀚悲伤地结束了，另一个山川版本的羽凡和闻风一定会幸福。”意浓说这些的时候，羽凡看到了她脸上渐渐恢复的红晕和心底复苏的快乐。
会这样吗？
她一直以为，这个世界只有意浓能叫她缴枪不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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