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天地有大美而不言

早上起来就惊闻豆包爹因为感冒加高反一直没有好转而决定下撤。大家都明白高原感冒意味着什么，因此都很支持他，更佩服他壮士断臂的勇气。他跟月饼是最早报名的两个人。他是我们的主厨，负责食谱的安排和伙食采购。为了此次行程花费了大量的时间和精力。有些食谱还亲自在家里试制验证。他的下撤不光是他自己的损失，也是我们团队的一大损失。

我们翘首以盼的船终于在十点左右到了。大家开始紧张有序地进行下水前准备工作。我们12个人中间大部分是头一次见面，但不用磨合，很快就开始了分工协作。因为豆包爹的撤出，要少一条船，有一条船要坐三个人，需要精简装备和食物桶；有三条船需要补；司机嘎玛和他爹可能昨晚就没吃饭，因此我们决定提前开饭，大家边整理装备边吃饭；船头和船尾还要安装气囊。这样船翻了之后还能高高浮在水面上；船上还配了绑腿带，需要根据每个人的情况调整好。独木舟下激流的时候是采用跪姿，两个大腿通过绑带与船牢牢地固定在一起，这样划船的人就可以用膝盖和臀部来很好地控制船；最后我们还约定了一些基本的河流信号，除了标准的桨信号之外，还另外约定了三种口哨信号，一声为注意，两声为靠岸，三声为紧急呼救（比如在遇到熊时）。当一切就绪准备下水的时候，围观群众里有两个人不让我们下水，问我们要保护区的通行证。我们用卫星电话向达松求援。达松那边赶快找相关领导跟当地的领导沟通。中间我们找机会强行下了水，这两个村民还骑着摩托车在岸上追来，最后还徒步涉水来阻拦。我们再一次跟达松打电话求援。反复多次才终于放行。

神奇的是，开划之后，我的头马上就不疼了。

通天河在进入烟瘴挂峡谷之前呈网状，河道总有几公里宽。不远处的烟瘴挂峡谷在本已四千多米的河道两边突兀地拔高几百米。山上完全没有植被。裸露的岩石风化得厉害，象个饱经风霜的老者。山顶偶尔可见残雪。“烟瘴挂”是由尧茂书命名的，来自藏语发音“烟瘴嘎（音）”，意思就是“白色的石山”。

当天下水比较晚，我们进入峡谷不远，就在20公里处的清澈支流旁边扎营。

第二天继续在峡谷里漂行。峡谷的中段更加深邃。遇有河道拐弯，面对巨大的石山，雄浑之气扑面而来。

9、雪豹达娃的家

达娃是迪斯尼纪录片《我们诞生在中国》(Born in China)里的那只雪豹妈妈。达娃为了哺育两只幼仔，在捕猎岩羊的时候受伤，后来又冒险捕猎牦牛，再次受伤。最终它在雪地上冻饿而死。其悲惨的结局，让好多观众心碎。这部纪录片里的雪豹拍摄地就是通天河，就是烟瘴挂。从通天河回来我再一次看了一遍这个片子，看到了好多熟悉的场景。也因为有了亲身的经历，也更加被影片感动了。能拍出这样的纪录片是多么的不容易。

雪豹因其常在雪线附近和雪地活动而得名。它是国家一级保护动物，在中国的数量比大熊猫的数量还少。烟瘴挂峡谷因为其独特的地理环境非常适合雪豹的生存。这里有很多岩羊，给雪豹提供着食物。2012年6月，青海三江源地区首次拍摄到雪豹影像，引发了较大关注。2013年至2014年，民间环保组织“绿色江河”在烟瘴挂进行了野生动物普查，又拍摄到了大量的雪豹影像。据他们统计，在烟瘴挂这一带不到40平方公里的范围内，生活着9-14只雪豹个体，举世罕见。

雪豹具有夜行性，昼伏夜出，白天很难发现。它们性情凶猛异常，但在野外从不主动攻击人。同时，雪豹有很强的好奇心。红风衣早上起来就在我们的营地附近发现了一只好奇的大猫留下的脚印。






（以上照片提供者为红风衣）

第二天我们发现了几十只岩羊，在陡峭的岩壁上如履平地般快速地前行。



峡谷里还有各种野生动物。如黄羊。



斑头雁更是经常遇到。斑头雁飞得很快，时速可达80公里，一天可以飞1000公里。神奇的是，它们在迁徙过程中会飞越珠峰，为此它可以承受仅有海平面上30%的氧气浓度。



这里还有国家一级保护动物白唇鹿。在烟瘴挂出口不远的河滩上我们就看到了一群由好几只雄性白唇鹿组成的雄性群，它们躺在河滩上晒太阳，一点也不怕人。白唇鹿是中国的特有动物，藏民视其为“神鹿”。烟瘴挂上下游的树叉形河滩是它们的交配场所。还有一次一大群雌兽和幼仔组成的雌性群就在我们前面横渡水流湍急的河道。

每年9月到11月是白唇鹿的发情期。我们来早了一个月。雄鹿发情时会常高声嘶鸣，昼夜不停，并且用蹄子或角刨地面，在地面上打滚，往身上沾泥土。它们居无定所，四处奔走，寻找发情的雌鹿。一般一只雄鹿可以占有数只雌鹿。为争雌鹿，雄鹿之间会发生剧烈的格斗。雄鹿在发情期间，几乎不吃不喝，颈部肿胀而变粗，性情凶猛，完全处于精虫上脑的兴奋状态。

（雄性群）

（雌性群）

烟瘴挂峡谷差一点也成了水电站的牺牲品。在峡谷的出口规划有牙哥水电站。如果该水电站建成，将会对峡谷原有的生态系统造成毁灭性的破坏。在环保组织的努力之下，加上峡谷里发现的雪豹和众多别的保护动物，当地政府已经认识到了保护烟瘴挂的重要性。可以说是雪豹保护了这块动物的天堂，也让我们能够一窥这里壮美的原始风貌。

10、母亲河的洗礼

我们到达烟瘴挂峡谷出口激流的时候以为就是象刚经过的一些小浪一样。听到水声，我们在右岸停船讨论了一下。地图上三级滩离我们还有12公里。今年的水位看起来很高，淹到了陡壁下面，上岸不方便。我们决定继续往下漂。解群、董利和月饼那条三人船打头，我和红风衣的船断后。等划近了，我一看情况不对，河右有连片的巨浪，哪里是三级滩，说是四级都有可能。再往左看，是一条将近半个河宽的巨长的斜浪。这个浪也吓了我一跳。河里常见的斜浪通常是由快速水流撞到慢速水流形成的反弹浪，比如倒V口水流两侧的肩膀，就是这样形成的。这种斜浪因为两边水流速度有差异，有很强的剪切力，很容易掀翻船只。左边这个斜浪那么长，那得有多大的威力。再往左岸观察，那边水流还比较平静。所以我们掉转方向，赶快往使劲往左边靠。眼角的余光看到了前面的船接连被卷入了右边的大浪，一个接一个翻了。我们最终也没有抢进左岸较平静的水流，没办法只好将船头摆正，对着斜浪冲。幸运的是这一长条浪并不是想像中的反弹浪，而只是正常的浪，只不过浪比较宽，而且碰巧形成了一条斜线而已。我们满载的独木舟碾压这种浪还是没有问题，只是被浪头灌进了半船水。我们在左岸的洄水区靠岸，把船上的东西搬下来，将船里的水倒干，再将东西装好，赶快再出发去救援。

GoPro Quick 编缉的过这个滩的视频：
https://gopro.com/v/w0NeoRr7BWMR

我抽空拿出手机看了一下，公里数是33。峡谷进口处是5公里，峡谷长度正好是28公里。

王兴立和时速的船，以及魏衡和PAN的船，还有三人船上的董利也都自救成功，在洄水区靠了岸。剩下两条船，四个人被水流带进了下一个激流，被冲了下去。远远能看见有一条船靠了岸，另一条船情况不明。

我上岸查看了一下紧接着的下一个激流的情况。这个激流也很宽，河中间是三级，但河左有二级的通道。不容再生变，我们三条船沿着河左小心的划了下去。

被冲下第二个激流之后靠了岸的那条船是解群和月饼的船。他们躺在河滩上正大口喘气，但人并无大碍。大海和无界的船没能靠岸，被一直冲下去了。王兴立和时速的船已经率先去追船去了。魏衡和PAN的船在岸上接上了大海，我们的船则在河中间的一处沙洲上接上了无界。几条船一起往下游去追船。

无界坐在我们船中间，不一会儿就开始发抖，说话也不太利索。他穿的是一套分体式干衣，而不是要求的连体式干衣。他在水里泡了将近半个小时，分体式干衣进水严重。10度左右的水温，平常人在里面泡十几分钟就会失温。我们找地方靠了岸，红风衣和我一人找了一件衣服让无界把湿衣服换了下来，这样才稍微好一点。

王兴立和时速终于在河道再一次变成树叉状的时候追上了那条船。离翻船的地方已经有五公里之遥。大家靠岸休整吃中饭。这一惊险事故最终人没事，船也没丢，只损失了两把木头桨。大家的心都放了下来，又开始了说说笑笑，也没忘来一张灾后摆拍。

（水里泡得最久的笑得最开心）

当天在70公里处扎营，刚扎好营还没来得及做饭，暴雨就倾盆而下。大家空着肚子就进了帐篷。我下水之前特意托PAN在玉树采购了12罐啤酒。每天一靠岸来一罐啤酒，那是既解乏又解渴还解饿。啤酒应该列入独木舟漂流的必备物品清单。

（风雨欲来的70公里营地）

我睡了两个小时就醒了。大雨还在下，我担心涨水，就出去把船全部往岸上拖了拖，再翻过来扣好。不然明天早上船里全是湿的。第二天一看水位不但没涨，反而有所降低。看来是昨晚降雨的面积不大。

11、今天晚上吃腊肠饭

8月20号。早上出发的时候仍是阴天，不象前两天那么晒，划船很舒服。而且河道也深了一些，不用抬船。大家时不时把船拼在一起，随波逐流。

今天划了60公里，宿营在130公里处的勒池村。勒池村确实有个村，但在山脚下离河边好远的地方。

能带很多食物，是独木舟旅行的一大亮点。我们这次采取的是共产主义大食堂形式，集中开伙。（当然有些人不相信共产主义大食堂能吃饱，所以私下带了一些食物，比如王兴立就带了很多方便面。）

原大厨豆包爹没来，西安的大海便自告奋勇担起了大厨的职责，每天早晚守在炉子旁边当起了锅霸。到吃饭的时候大家都团结在他周围。原大厨花了好多时间精力准备食谱，采购了各种各样的食物。现在食物都在，但食谱没有跟来。好在PAN知道哪天的食物在哪个食物桶里。早上比较简单，有面条，奶粉，馍，大家想吃什么就自己拿。晚上只能翻到什么就煮什么。第一天晚上翻到的是脱水蔬菜，所以用它煮了汤。第二天晚上因为下雨，干脆没吃。第三天晚上我们又翻到了脱水蔬菜，但没有人再想吃。再翻，找到了一包五香斋的腊肉。大海把它切成块，一会儿就被当零食吃光了。后来又翻到了一包让大伙眼睛放光的香肠。有人提议做腊肠饭。但原大厨的食谱上好象并没有米。这时候王兴立变戏法似地摸出了一小包米。于是大家七手八脚做出了一锅香喷喷的腊肠饭，被吃得一粒也不剩，虽然有点夹生。

12、牧民的羊卖完了

8月21号。今天经过楚玛尔河口。楚玛尔河是长江的北源。过了楚玛尔河就算是出了长江源区。我们在这里停船，登高远望。







今天划了六十多公里，停在192公里处的一个支流入口。快到目的地的时候下起了冰雹。



在190公里处和191公里处都有牧民的房屋。其中后面那户牧民的牧场上有一大群羊。去牧民家吃羊肉是我们这次行程的一个愿望。船一靠岸，解群和董利就顶风冒雨走去牧民家。不巧的是地主家也没有余粮，牧民的羊卖完了。晚上我们只好继续吃面条。







13、康巴大叔

8月22号。从192公里出来，一路看到了很多鹰。羽毛跟风化的岩石的颜色相近，是一种浅黄色。翱翔在天上，鹰毛在阳光的照射下呈现金黄色，非常漂亮。





今天水流很快，划了70公里也没觉得累。









停在263公里处。







明天只要划60公里就到上岸点了。我们用卫星电话跟达松约好，中巴车和渣土车明天下午3点在上岸点接我们。

大家的心情比较愉快，于是开始互相伤害，比谁的脸晒得更黑。我们这次十二个人里面，只有一个人带了防晒霜，那个人就是没下水的豆包爹。剩下的十一个人里面，时速，魏衡和王兴立做了比较充足的防晒准备。他们都来自天无三日晴的贵州，防晒经验还这么老道，真是令人佩服。特别是时速，用脖套套在头上，只在眼睛和嘴的部位各剪一个口子，加上墨镜，脸上遮得严严实实。其余的人多少都被晒伤了，有的还很厉害。我头两天根本没有在意，头上除了头盔之外再没有别的遮阳的物品。有时候热了还把头盔摘下来。第三天开始眼睛肿了，嘴唇裂了才想起要防晒，把玉树漂流队送的哈达拿出来围在头上。几天下来晒得比康巴人还黑，人一下老了十岁（我老婆的原话），成了“康巴大叔”。











（以上照片提供者：红风衣）

再有朋友想去长江源，我推荐青岛大妈的防晒神器，脸基尼。

14、终于吃到了手抓羊排

为了赶在下午3点之前上岸，我们早上8点就出发了。前面近二十公里的快速水流。晨曦照着金黄的河水，在这样的河上划船真是惬意。







下午两点多我们就到了曲麻莱通天河大桥。这里有两座桥。先是一座崭新的高架桥。桥下遗留的建筑垃圾，使每个桥洞下都形成了二级激流。过了这个桥，是一座老桥。接我们的车早已就位，在这里等我们。

达松带人在进城的地方等我们，向我们献哈达。



晚上在一个小餐馆里聚餐。很土豪地把好吃的菜都点了双份，让店老板的脸上笑开了花。大海又从隔壁的羊肉店端来了两盘手抓羊肉，终于圆我们吃羊肉的梦想。

第二天晚上玉树漂流队设宴为我们洗尘。宴会上吃到了好多好吃的，这个不用多说。重头戏是玉树漂流队成员，市旅游局的占局长在几把木桨上用藏文题词。想出这个主意的是时速。教师出身的占局长在每把桨上用不同的藏文字体题上词。苍劲有力的文字配上木质纹路，是那样的和谐。这几把桨顿时极具收藏价值，桨的主人发财了。早知道我应该把剩下的桨都拿过来，而不是跟船一起发回了成都。







15、后记

从通天河回来已经几个星期，脸上的晒伤早已经恢复，但心情一直久久没有平复，耳边还一直响着江水刮着船底特别的沙沙响声。谢谢我的家人，各位同行队友，同行队友的家人，玉树漂流队的同好，成都江湖装备公司的余洋，还有很多朋友的帮助，让这一活动安全顺利地完成。冥冥中，所有的事情似乎都早已经安排好，我只是一个具体执行者。

这次活动的主要目的是在国内推广独木舟。希望有了这种强有力的交通工具之后，有更多的人能欣赏到象通天河这样以前只有“牛人”才有机会欣赏的壮丽景色。也不必象石田裕辅那样绕地球半个圈到加拿大去漂育空河。

这次行程人均总花费大约为￥4800（不包括到玉树的交通费用），其中技术装备（独木舟，食物桶，桨，绳包，炉子，净水器等）租赁约￥1500，技术装备从成都发货运到玉树来回的费用约￥800。这两项费用占了总费用的一半。租车占了四分之一，剩下四分之一是食物和别的花费。

我们这次是从烟瘴挂入口下的水。还可以从青藏公路下水。那样需要多两到三天水上时间，但有更多看到白唇鹿的机会。上水点除了曲麻莱通天河大桥，一路有很多上岸点，甚至可以从烟瘴挂出口的措池村上岸。

烟瘴挂出口那个三级激流河左安全通道的存在，使得整个这一段通天河对独木舟的技术要求降低了很多。新手经过简单培训可以应付整个河段的大部分情况。

另外附上这次的漂流地图，供大家参考：
https://drive.google.com/open?id=1wi6mD6hEv3IGMPGrcdQtIamL8W00baG8&usp=sharing

视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