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以前看到过一张怒江的照片。冬天的茶马古道,悬崖下的江水是神奇的碧绿色。当时就想,这是个划船的好地方。现在好多年过去了,一不小心,实现了当年的愿望,而且实现了好多次。今年春节我再一次去怒江参加“怒江白水节”,这个白水爱好者们自发的节日。
怒江大峡谷地处滇西,紧临缅甸。受印度洋季风影响,全年分为雨季和旱季。每年的4月份到10月份是雨季,雨量大,水位高,水流凶猛;11月份开始到次年的三月份是旱季,怒江才变得比较温柔,我们这些白水爱好者才得以享受它的魅力。
今年正好赶上了沪昆高铁全线通车。大年初二我们从长沙上车,六个小时之后就到了昆明。第二天从昆明坐大巴到六库。正赶上春节旅游的高峰,高速公路大塞车,只有五百多公里的距离,坐了12个小时。
到了六库再包车,终于到了白水节的大本营,称杆乡。入住了江景房。
白水节没有固定的组织方,大家来自五湖四海,自由在怒江“偶遇”。第二天我和同伴“扳机”在称杆乡下游的一段河段热身。这一段五公里长,七个二级滩,很适合热身和新手体验。“扳机”,骨骼清奇的一个90后。花式皮划艇只练了两年,水平已经让我等老年人自叹不如。不过由于条件限制,他下白水滩的经验不多。这次希望能在怒江恶补一下。
两个人跑起来快,五公里的河段一个多小时就跑完了。最后一个滩的大浪一个接一个,过山车一样。我开玩笑地跟“扳机”说:“这个滩因为标的是二级,所以你漂起来轻松。如果我说是四级滩,你说不定翻了好多次了。”
之后我们去老虎跳看看。老虎跳是怒江大峡谷最壮观的险滩。江中最窄处仅十几米。老虎跳分成了四个台阶,被白水爱好者分别命名为虎一,虎二,虎三和虎四。
虎一落差大,水势惊人,水声震天,难度五级。有少数国际顶尖高手下过这个滩。
虎二则与虎一完全不一样。大部分水流从河中的巨石与河对岸的夹缝中悄无声息的流了下去。可怕的是下游见不到明显的流出水流,只见大型的鼓水间歇性地从下往上冒出。这个滩目前还没有人下过。
虎三是一个技术型的四级滩。通道比较狭窄还带拐弯。国内有众多高手下过这个滩。
虎四是个比较容易的四级滩。通道很明显,只要紧贴着河中的巨石就能安全地通过。
虎四之后还有一个虎爪滩,也有三级难度。
第二天我们和几位广西艇友一起漂。他们去了一趟独龙江,昨晚刚赶过来。起漂点在上游15公里。下水的地方是个四级滩,名为糊涂滩。因为好多人下这个滩的时候,过了也不知道怎么过的,翻了也不知道怎么翻的。这个滩很长,入口的主流就已经是过山车一样的大浪,滩尾更是遍布整个河宽的巨浪和乱水。线路需要仔细分辨,也需要技术才能走得准。但走错了线也不会有严重的后果,大不了就是翻船。
我和“扳机”先下。没想到昨天的玩笑话一语成谶。他一进滩,甚至都还没到大浪就翻了。然后就一直处于翻滚起来再倒下的过程中。一直这样过了滩。这也多亏了他玩花式练出来的翻滚技术过硬,换作别人早脱艇游泳了。
接下来是另一个长沙老乡,网名“铁观音”。他超水平发挥,竟然没有翻船。我们在下面准备救援的空等一场。
在等待南宁的朋友的时候,“扳机”没有抵制住“铁观音”的诱惑,扛着艇上去又漂了一趟。这一次没有翻船,漂亮地漂了下来。
接下来是南宁的“小胖子”。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早几年碰到他的时候还是初学,现在已经不但是个老手,能轻松下“糊涂滩”,而且颇具领队风范,能带两个南宁来的新手下怒江。
南宁的“宇捷”下的时候在滩尾的乱水区翻了艇,翻了几次没起来,最后脱艇了。脱得可惜,都快到平水区了。“小胖子”有预见,早早赶过去救援。我也随后赶了过去。一人救人,一人救艇,将他拖到岸边。
接下来过了两个三级滩,冲了一会儿浪。
划过一段风景优美的平水,就到了“打左地”滩。“打左地”滩上半截是一个难度比较高的四级。另一个南宁来的朋友“胖在内涵”在这里上岸了。剩下我们四个人从对岸扛船过。岸上的一家人,正在过年,杀鸡宰羊好不热闹。他们热情招呼我们喝茶,歇脚,还要留我们吃饭。
我们喝了茶休息了一下就继续扛船。在四级滩的尾部摆渡到对岸,然后漂过了“打左地”的下半段,一个三级滩。“小胖子”和“铁观音”在这里上了岸。我和“扳机”在这里冲浪,之后还准备继续往下漂。
这时高高的岸上有人停车跟我们打招呼。原来是杭州的一个朋友带的一支队伍,队员中有从上海来的,还有从香港赶过来的。他们正在往丙中洛和独龙江去。
往年的白水节从糊涂滩到“打左地”是一天的行程,从“打左地”到老虎跳是另一天的行程。现在我跟“扳机”两个人决定从“打左地”继续往下漂。很快就漂过了两个三级,两个二级。就到了老虎跳,上岸扛艇。这个时候天还早,才四点多,我意犹未尽,想从虎四开始往下漂。看“扳机”有点体力不支,就决定从虎爪滩下水。
岸上的观景台围观群众不少。由于一些历史原因,白水运动以往在中国是个让人谈虎色变的运动。它其实是一项很成熟的运动。经过系统的学习,使用合适的装备,男女老少都可以参与。我们在岸上人的围观之下轻松地下了虎爪滩。希望岸上的人看到了多少能纠正一些对这个运动的误解。
老虎跳往下的这一段也很好玩。有过山车一样的大浪,有可以冲浪的浪,还有一段壮观的峡谷。我们一路漂了下去。到了“仙井”滩。这个滩边上的悬崖峭壁上是“仙井驿站”,是一个很有特色的小旅馆,饭菜美味且便宜。去怒江的朋友一定不能错过。“仙井滩“是个四级滩。“扳机”读水之后决定扛船过。我漂了下去之后上岸和他汇合,过一座桥就回到了称杆乡。这样我们用一天的时间漂完了以往两天半的行程。
这次来怒江,我父亲也跟着来了。难得他快80岁了还有这份兴致。他这两天把称杆乡附近转了个遍。我们决定第二天去老姆登看看。给“150客栈”的郁大哥打电话,他那里正好有人退了房。
老姆登有座基督教堂。怒江大峡谷几乎村村有教堂,而老姆登大教堂是最大的一座。去年我来的时候还碰到了唱圣诗。今年来的日子不对,教堂没有活动。
我跟父亲吃完晚饭之后找了家农户进去坐了坐。这家的男主人碰巧还是教堂的长老。我们进去的时候他正和一个朋友围着老火塘在聊天。不速之客的到来让气氛略显尴尬。女主人热情地端来了茶,和本地出产的核桃来待客。我父亲那一代人小时候乡下过年就是一家人围着火塘守岁。如今在这几千里之外的怒江大峡谷他找到了久违的感觉。
长老其实很健谈,谈吐也不象是个偏远山区的人。他跟我们谈到了如今政府也意识到了青山绿水就是资源。为了保护环境,不准开矿和建污染大的企业;鼓励种植经济林;实行退耕还林补贴。他更多地谈到了基督教在这里的历史和现状。老姆登村以怒族为主。怒族没有自己的文字。圣经用的是傈僳文圣经。说起傈僳文圣经,就不得不提富能仁(James Outram Fraser)。这位英国传教士于1909年进入滇西传教。在最初的六七年里毫无进展,但他一直坚持着。到1916年才成功地使3个家庭皈依基督教。他发明了一套傈僳文字,用它翻译了《马可福音》和《约翰福音》,后来又完成了全部新约的翻译。1938年,富能仁在中国云南保山去世,年仅52岁。在与富能仁类似的多个传教士的努力之下,基督教在怒江大峡谷得以大发展。新中国和文化大革命也没能将它扑灭。到1990年代,中国政府承认,中国的傈僳族有90% 是基督徒。老姆登所在的福贡县更是几乎全民信教。一百年了,现在这里可能仍然贫穷,但人们的精神生活并不见得贫乏。信神一个好处就是治安上给政府省了很多事。这里靠近缅甸主要鸦片生产地,但却少有人吸毒,连续13年被省政府授予“无毒县”。长老还说起一件小事。文革时期甄别一个人是不是基督徒,就是强迫他吸烟喝酒。拒不吸烟喝酒的就是真基督徒。
天色不早我们就辞别了长老,回到了“150客栈”。
第二天上午看郁大哥一家盛装为客人表演节目。
中午离开老姆登去大理。路过称杆乡的时候正碰到昆明来的一大帮艇友在集结准备下水。
怒江大峡谷,是我们白水爱好者心中的圣地,有雄伟壮观的自然景观,还有丰富的人文资源等等。这些资源随便哪一个都是世界级的。神奇的是,怒江大峡谷竟然将这些资源集于一身。不过也有人更看中怒江的水电资源,想要在怒江上修建两库十三级水电站,将怒江变为水库。这样的做法如同将故宫拆了建商场。“故宫商场”肯定会赚钱,但损失的却是赚多少钱也弥补不了的。我今年是第六年到怒江,总有一种来一年少一年的感觉。多么希望怒江一直是条河,就这样永远自由地奔腾下去。